蘇卷冰眼睛一亮,說道:“忘了這茬,大人與下官也來一局吧。”
黎未搖頭說累,道:“蘇大人自己找趣吧!”說著,抬步往她屋裡去,只聽得蘇卷冰在客院中小聲嘀咕:“下官被困得百無聊賴,大人卻能出去喝茶聽曲落棋子。”聲音中竟然帶了點委屈,她好笑的回頭瞥了眼,見他轉了身慢吞吞的也往他那屋挪步了。
經過一月的準備,林府已經備好成親事宜。
吉日前夜,蘇卷冰在月下獨酌,黎未與人聽完曲兒回來,在廊下瞧見他,踱步走上去,問道:“蘇大人怎麼這會子還在喝酒?”
蘇卷冰笑:“下官心裡沒底,喝酒壯膽呢。”
黎未也笑:“瞧不出蘇大人也會無措。”
蘇卷冰飲了一杯,自嘲道:“下官也是人。”瞧她一眼,略舉了杯,問,“大人不來喝點?”
黎未哪有心思陪他喝酒,拒絕了,只道:“蘇大人自己也少飲酒,這會兒醉了不好,先歇息吧。明日有得你喝呢。”
蘇卷冰神色茫然,但聽話放下酒杯,道:“好,下官聽大人的。”
黎未點頭,轉身回屋,才跨出一步,就感覺廣袖被扯住了。她回頭看,蘇卷冰正攥著她袖子,黑漆漆的眸直望進她眼裡,喃喃:“下官沒有親朋在場,只能勞黎大人明日陪我一道去迎親。”
黎未覺得他這段日子在這林府變得有點古怪。平日裡那樣精明的人就像傻了一樣,與她說話也不掛笑了,但也沒刻意與她諷刺,各色神情都冒出來。可能是要成親了吧,心緒總會有些變化的。她這會兒聽他訴苦,心下一軟,這沒有父母之命,又來的莫名其妙的婚事可能是有點委屈他。她想反正自己明日夜裡才走,早上陪著他去迎親也沒什麼,於是答應下來:“好,我陪著你。”
蘇卷冰鬆了手,眼睛亮晶晶的答了謝。
☆、孤負燻風
五更的時候,黎未被客院外頭的熱鬧弄醒了。
她披衣起身,推門出去看。客院並未裝飾出一應大婚的樣子。林家想的很周全,蘇卷冰是外地人,這邊沒有置産,但沒什麼,他們拋繡球招婿也不是為尋個官勳貴人,一切都有林府操持。只怕他不願被人說是上門女婿,雖的的確確省下了六禮,但到底是正經姑爺,日後整個林府都是他的,不好不給他留臉面。因此林老爺特意將城北別業佈置作男家,婚禮一應事宜皆在那邊完成。林家老爺與夫人過去喝杯女婿酒就回,讓他們新婚夫婦在別業裡好好甜蜜一番,三朝回門以後再看小兒女們怎麼打算。
客院裡僕從進進出出,她孤零零站著倒顯得有些突兀。她隨手叫住一個小僕,勞他準備洗漱的用具,回屋先將自己收拾妥當。
再出來時,蘇卷冰已經穿好喜服立於客院之中,他身旁跟著管事正笑與他說話。
她走上去,蘇卷冰似乎感應到回頭來看,見是她,揚起笑問道:“李兄,你瞧怎麼樣?”說著,抬起雙手,慢慢轉了一圈讓她點評。
婚服從周制。他頭頂無毓爵弁,著玄黑上衣,纁色下裳,勾繡著黑絲緣邊,蔽膝隨裳,腰封黑色,深衣下一雙赤舃鞋履,紅色重底,瞧著衣冠齊楚,很有新郎官的氣勢。
黎未笑著同他恭賀:“今日大喜,在下祝舒兄與夫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蘇卷冰沒做回答,只問:“俊嗎?”
黎未愣了愣,笑回:“俊。”見他雙眉舒展開,似乎對這場婚事不再不滿,她徹底放心下來,不由取笑道,“林家小姐一定喜歡。”
蘇卷冰唔了聲,轉頭去問管事今日婚事的詳細流程。黎未在客院負手轉了轉,發現沒有自己能搭得上手的事,正想回房再歇會兒,一抬頭,蘇卷冰已經走到她身邊。她小聲問:“蘇大人,怎麼了?”
蘇卷冰支吾道:“沒什麼,離吉時還早,下官閑得慌。”
是閑得慌還是緊張得慌?她仰臉打量他,他的神色隱在爵弁陰影之下,瞧不見。她收回目光,看向一院忙碌的人,道:“暫居他府,本官沒什麼送得出手的賀禮,回京後再補上吧。蘇大人別怪罪。”
蘇卷冰覷了眼她腰帶下繫著的那兩枚半玉環,作不經意的語氣道:“大人言重。下官瞧著那枚半玉不錯,大人不若割愛,送了下官吧。”
黎未瞥他一眼,從腰封上將那兩枚玉環取下,垂在掌下細看。她心思不在這裡,大概只知道這兩枚皆是羊脂玉,於她而言,談貴重說不上。但因是大殿下贈別所送,半玉和二為滿環,是有願她早還的意思,她不能辜負大殿下心意。
黎未斷然拒絕:“恕本官不能依願。”說著低頭將手中雙玉仔細系在腰帶之下。蘇卷冰伸來的右手堪堪停在空中,又訕訕收了回去。
他摸摸鼻樑,問道:“那大人能告知下官這是誰送的嗎?”
黎未坦然回:“是大殿下。”
蘇卷冰長長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黎未也不開口,兩人一時便都沉默下來。
管事還在院中忙著。蘇卷冰娶了林家小姐後,就往別業去住了,這會子還需收拾收拾他常用的東西送去別業,不至於到時候要用卻找不見。小僕在屋裡搬弄著,瞅見管事暫時得了空,上來詢問,屋裡那把琴怎麼處置?
管事思索一番,還是往蘇卷冰跟前拿主意。
蘇卷冰沉吟了片刻,說話前又飛快往黎未那瞧了一眼,見她無甚表情,悶聲吩咐說:“就擱這兒吧。”管事得了話,回頭去辦了。
沉默被打破,蘇卷冰開口道:“黎大人幫下官挑的這把琴可以全作賀禮。”
黎未揚眉,否認道:“付錢的是林家小姐,本官只是挑琴的人,算不得是本官的賀禮。”
蘇卷冰笑起來:“黎大人這幾日教下官學琴,下官都還沒有送上拜師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