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見他時,就覺得他面色不好。也許是在寺中與那位年輕人的交談不愉快?說起那年輕人,她雖只是一眼,卻覺得面善,哪裡見過似的?
想了想,記不起來,只好作罷。但心下確是舒懷了,原來錯怪了他!倚在溫暖的懷裡,聞著優雅的龍涎香味,聽著娓娓動聽的表白,她的心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以為你厭倦我了!”他下巴上剛露頭的胡茬磨礪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她的聲音宛若夏夜湖面上吹來的輕風:“你昨天那樣兒,看著瘮人。恩斷義絕似的。”
“都過去了!”昨天的事,他想也不願意想,一語帶過:“那是十分棘手的事情,所以面色難看些。與你無關,切勿多想!”
“很麻煩嗎?”
“有點麻煩!”他用手指揉平她微蹙的眉尖,說:“不過解決了,以後再不會受其擾。”
“那就好!”她雙眼晶亮,小嘴上翹:“我不好,瞎猜了,又對你使小心眼了。”
莫不是啞了,有好一陣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收回放在她的腰間的手,轉過身去,踱了幾步路,說:“這樣的事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嗯!”她應一聲,跟在後頭慢慢地走,唯恐引起他的煩惱,再不敢在這上頭糾纏 。
“這個地方叫什麼來著,倒是不錯。”他走一會兒,道。
“沁香館!”她說,指著那一叢馥郁的玉蘭花叢:“沁香撲鼻,因為這些花。搬來這裡,是意外之喜,我很喜歡玉蘭。”
“知道你喜歡,暢春園就種了好些。”
如今暢春園各處都有玉蘭樹,正如他承諾的,有空的地方,都種上了玉蘭。今年年初重逢時,他說,這些年,小園香徑獨徘徊。現在他在前方橐橐前行,彷彿看見,無數這樣的夜晚,一輪明月,一個孤影,思念著無法企及的人,她心中感愧,走快兩步,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負在後背的手中,道:“我們回去的時節,也該開了吧?還有牡丹,到時滿園清香,你可不許走,得陪我賞花。”
他把她的手握緊了,只不言語,默默地走,到了玉蘭花樹下,回過頭時,一道只屬於她的溫柔眼神:“到時候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話畢,那人兒已經靠了過來,雙臂繞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肩上,俏語輕音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相同。”
好個歲歲年年人相同!以後每年,就和這一人,攜手並立賞花。生活,綺麗地令人不敢置信!
陣陣幽香,不知道來自她的身上,還是來自花叢,當年,在澹寧居,她發間戴了一朵淡綠近白的玉蘭,他才初識這迷人的疏淡花香。
從樹上拈下一朵,插在她蓬鬆的發髻上,打量時,他為自己沾惹這種酸腐的文人氣息而微笑。
月下,著一身青色紗衣的她,怕那朵花掉下來,手搭發髻小心固定,固定好了,在他面前讓他瞧,他瞧著瞧著,臉上笑意漸深,執起她的手,在西湖邊漫步,行一步,看一眼她,望一眼景。
水中倒映著樹影,鼻邊是一股子清香。
想起了林和靖的名句,他吟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清澈湖水中有掉落的枝葉和花瓣,她介面:“橫斜湖底無人見,莫與微雲淡月知。”
果真蕙質蘭心,不枉他愛的痴迷,他看她,兩眼粼粼堪比波光。
她心頭蕩漾,低了頭,嘴角抿起來,唇角出現了迷人的梨渦。
對著那梨渦吻下去,她一顫,杏眼瞧著他,有羞有怯,頰色微紅,似帶著點微醺的醉意。
伸手攬住小腰身,唇沿著梨渦移動,到紅香碎玉處,慢慢研磨,磨得她啟了唇,開了門,釋放出一股子香甜,廝纏著,交繞著,不著急,好文章需要平心靜氣,一字字一句句細細推敲,才不浪費滿腹珠璣,對得起懷裡的可憐人兒。
十五銀盤似的月,升上了中天,在西湖的無垠碧波上綴上無數銀光,湖中亮著微光的三座石塔,在這萬點銀光中印上圓月數枚,一波一波,風兒把湖水往他們腳邊的堤岸送,噗,噗,噗,不緩不急地,是自然界的音符。玉蘭花飄下來,白色的花瓣,綠色的花蕾,落在青石地上、碧波中,青紗衣襟間,白玉腰帶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