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康熙問打著千兒的顧順函。
怎麼說呢,雖然他多方規勸,洛英拿著本書,聽若妄聞,就是不肯到門口和他一起迎駕。
“姑娘有些疲乏,還在歇息呢?”
皇帝濃眉微蹙,邊往裡走,邊說:“是不願意見朕?”
不像願意,也不像不願意,顧順函在皇帝身後小碎步跟隨,說:“姑娘的心思奴才難猜,不過她天天問萬歲爺來不來呢?”
多半是為了打聽闞聞的下落!這幾天一則忙,二則,康熙故意壓抑著自己不來,天天見她,她必天天磨纏著他去找人,那點子興致全被攪和完了。但不能不來,因為一有瑕餘就唸及她,或者,他僥幸地想,也許她也有那麼丁點兒想念他,於是問:“你看她想起些什麼了嗎?”
“一時半會兒,奴才瞧著,有點兒難!”顧順函字斟句酌地:“姑娘多數時候待在閨房內,奴才不便進入,也不知道,偶爾出來活泛活泛,與奴才說話時極和氣,只還沒有以前那種熟稔的感覺,想是還生疏著呢。”
“喔……”康熙長聲慢應,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剛才來了一個人…”顧順函想,趁洛英不在,趕緊把孫掌櫃的事稟報了。
但皇帝突然低嗽一聲,顧順函沿著皇帝的目光看去,米黃色紗燈高懸的迴廊下,一嫋娜女子迤邐行來,她不戴首飾,蓋無環佩叮當的聲響,只聞裙角拂地,腳步細索。還是那身衣服,在燈光照映下幽暗似將黑的夜,她在皇帝跟前停了腳步,那濃黑低垂的發髻,襯託的素面格外光潔無瑕,一雙杏眼,似平靜的潭水,無喜無憂地望住他。
這一望,他心頭的那些個波瀾,全都熨平了。一句字都不講,只低了頭看她。
她轉過臉,道:“今天怎麼有空來?” 話畢,又後悔,這話聽上去像是埋怨他來的少。
“沒空也要來,就怕你不讓我來。”他道。
“我幾時不讓你來?”她往前走了幾步,定住神,說:“我天天盼你的訊息,闞聞的事怎麼樣了?”
康熙慢慢踱步:“闞聞麼,找到就是找到,找不到,天天說也沒什麼好說的。”
“沒找到?”
“找到了,你就不盼著我了。”
人命關天,他竟只是調笑。
“你究竟有沒有去找?”
他不置可否。
這反應刺激了她,她折回到他面前質問:“你沒去找?你不是答應我的嗎?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你是皇帝啊,不是君無戲言嗎?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臉都漲紅了,就好像六年前暢春園他初認識的肆無忌憚的她,就是態度不大好,他不生氣,反而微笑。
“你 !你!”她憂心似焚,他卻好像看猴把戲似的。
手指都指快到指到他鼻尖上了,他還是慢條斯理地:“好了!天天在找!你也容我緩口氣不是?我才剛進門,就這麼情緒高昂。”
道理都在他嘴裡,洛英幹瞪眼,他一臉的笑,她不願示好,努著臉道:“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嗎?話說的不清不楚的!笑什麼笑!”
康熙負手伴著她在廊簷下徐徐地走,和風細雨地說:“什麼不清不楚,再清楚也沒有了!笑都不成嗎?” 他抬頭,看到迴廊那頭花廳門口候著的顧順函,揚聲道:“小顧,什麼時候定下的規矩,這院裡不能笑嗎?”
顧順函咧開嘴,放聲回道:“主子爺,這是新規距吧?奴才不知道哩?”
洛英臉拉得更長:“插科打諢,避重就輕!”說罷,一徑自往花廳去了。
花廳當中的圓桌上擱著正在滾滾冒熱氣的紫銅火鍋,火鍋旁邊葷素搭配放了八樣菜餚,數量雖不多,山珍海味盡在其中。
“奴才想著,這麼冷的天,從禦膳房一路帶過來,再怎麼捂著,剛起鍋的菜餚都要涼,特地交代地,用這小爐子,剛煨起來,不知道合不合主子爺的意?”顧順函一邊說,一邊服侍皇帝脫帽解襖。
花廳內地龍烘得暖,皇帝脫去外袍,只穿一襲深藍色的緙絲團福夾袍,一身輕松,道: “數九天,焙香爐。至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