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也許是他的便衣,也許不是,她吃不準,掩上了門,腦子裡紛亂蕪雜,極想冷靜思考,卻又不能。
方叔方嫂,特別是闞聞!她一陣揪心。是她拖著他一塊來尋找往事,若他又什麼不測,她可怎麼活?
冷的全身都僵硬了,左思右想又不解決問題,她回房換裝,移步之間,又生出一絲不太現實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去六得居看看,說不定昨晚有事,闞聞留宿六得居也未可知,而方氏夫婦,也許只是出門片刻,少時就回。
很少見洛英女裝打扮,孫掌櫃一臉愕然地看著她,今日她身穿一件墨綠色黑寬邊的夾棉氅衣,頭頂一個道姑一般單薄的發髻,一天不見,她那油光水滑的大辮子不知去了哪裡,。
“東家昨夜一夜未歸嗎?”
他這樣問,洛英心落到了谷底。闞聞不在六得居,多半是被人劫持了,這事多數與康熙有關。
“昨兒四貝勒爺的局黃了,東家原本打算要走,來了一位客人。” 孫掌櫃回憶道。
“什麼樣的客人?” 她想,必是康熙。
“那客人甚是雍容威嚴,我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抬頭。東家也是特別,把他引入您常呆的雅間,聊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他一人出來的?可有人跟著?” 大庭廣眾之外,他敢把人架走?洛英憤怒地眼裡直迸火星。
“不曾!東家是一個人走出來的,說是過府找您!怎麼?您沒有遇上他嗎?”
昨晚她原打算上六得居的,闞聞差人來報說四貝勒的宴席是假的,她便覺得有些失落,正好街市上火樹銀花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她想反正出門了,就看看熱鬧,不料湧入人潮,又被潑皮糾纏,脫身不得,此行的願望倒是實現了,遇上了康熙,卻失去了闞聞。
定是趁她不在,把院裡所有的人都清理了。
“會去了哪裡呢?” 孫掌櫃也緊張,好不容易傍上了個金主,若有什麼意外,財路不是斷了?“會不會去了朋友故交處?要不就是看燈晚了,回家不便,在外歇了?好端端的,總不會一夜之間就不見了!”
闞聞會不會兇多吉少?洛英心中悽惶。但見孫掌櫃臉色也變了,想著闞聞一走,連累得六得居一班人也沒生計,現在她也茫然無措,不如先吱唔一下,回頭再做打算。
“不見不至於,大約我起晚了,錯過了他,又或者有些別的事由,外出去了。你還做你的生意,我再去看看,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他總回來了。 ” 洛英強打精神,敷衍笑道。
這女子果然齊整,孫掌櫃平日不敢多看,今日看真了,不免失神,情知失態,忙作揖告退:“必是這樣,您請寬心,我還有生意料理….!”
孫掌櫃走了,洛英在六得居也呆不住,康熙不是說今晚還要來嗎?她得回去等他,不管怎樣,要他把闞聞交出來。
大雪天,馬蹄打滑,驅車的小心翼翼,從紫禁城的德勝門到就日坊大街,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車內有暖爐,倒不冷,康熙外套醬色翻毛紫裘,頭戴細貂皮毛冠,靠在銀龍靠枕上,昨夜一宿未眠,今天一天政事繁忙,又不時牽掛她,這時候,真覺得疲乏了。
方才阿勒善彙報說,她這一日六得居闞宅來回跑,慌亂了小半天,到傍晚晌才平靜下來,而那個闞聞,一直沒有出現。
他無數次想象過重逢她的場景,當年離別時那麼情深意切,他總覺得,她再見他時必然是奮不顧身投入他的懷抱裡來,沒想到竟是這樣似曾相識又不相認的情形,更無稽的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叫闞聞的人。
而且,當日走時,她已身懷六甲,這些年了,孩子呢?而她,綺年玉貌,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
“主子,到了!” 車停穩當,阿勒善在車外報了一聲,掀開了厚厚的銀綢絲綿車簾。
這一天雪下得夠猛,皇帝下車,麂皮皂靴踩在皚皚白雪中,一下子了沉沒了腳踝,雪是停了,天也黑透了,門口的氣死風燈昨夜點到今日,油蠟所剩無幾,光線極弱,倒是阿勒善他們幾個,手裡提著西瓜燈籠,照亮了門廊,皇帝看看門前,積雪厚至三寸,看情形,這門前,起碼三四個時辰沒人出沒了。
“姑娘自申時就沒有出過門,侍衛們在門前簷上守候多時,並不見他人進出!” 阿勒善道。
皇帝抬頭看,鴉色的屋頂上,時見黑影,那是侍衛們蹲守著監視,再看這條小巷,街角巷尾流連的行人和乞丐也是侍衛們喬扮的。他喟然,這樣冷的雪天,僅為了他和她之間的兒女情,侍衛們不是這樣使的!
這種情形不能夠持續太久,太勞師動眾了,且極不方便。他拿出懷表,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預備著要與她好一番糾纏,他是批好奏章才來的,明日也沒有朝會,就算一夜,他也磨纏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