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皇帝揚鞭遙指左前方不遠處的村莊,道:“今夜投宿民家,人員四散,各尋住處。”
曉行露宿已有數天,眾人一聽今夜可以尋求安穩住所,平生歡喜。自然,隨從們不能真的四散,除了阿勒善驅車,嬤嬤隨伺之外,其他人,有些就地駐紮,看守行李,有些遠遠地跟隨其後,等皇帝落實了住處,他們或在附近尋找人家,或扮成路人,輪時巡邏,護衛皇帝。
小小村落,零星散佈著十幾戶人家,不用兜兜轉轉,環繞走一圈,在一戶較為齊整的門牆前,皇帝下馬,阿勒善上前叩門。
一個五十多歲眉眼實在的男人開啟了門,黃昏的光線還是璀璨,募然眼前出現一位眉清目秀的陌生小夥子,他嚇了一跳。
阿勒善鞠了一鞠,拱手道:“老丈打擾了!”
鄉下人沒有那麼多規矩,男人愣在那裡,不知道怎麼還禮,半晌,才硬生生地蹦出兩字:“弄啥?”
阿勒善側身,引出皇帝,道:“我家主人趕了許多路,路過貴村,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
只見這清秀後生身後,執鞭挺立一高個男子,一頂一的派頭,特別是那雙眼睛,彷彿蘊含著神威,雖帶著笑意,卻令看者心中發虛。對這樣的人,怎說得出拒絕的話?男人忙不疊開門,搜腸刮肚想出句客氣話:“請進!請進!”
嬤嬤撩開車簾,扶洛英下車。洛英緊隨著皇帝,進了院子,皇帝對著男人拱手道:“多有打擾,鄙人京城艾氏!”
男人見了他本就沒來由地緊張,他再這麼客套,張了幾下嘴,話都說不出來。皇帝見狀,馬上改口道:“我姓艾!”又指了指身旁的洛英,道:“這是我婆姨!”
這樣說話比較符合他的習慣,男人彎腰道:“我叫葛老三!”說著,溜瞄一眼洛英,立時又無語,今日不知是什麼黃道吉日,神仙下凡雙雙來到葛莊。
直到皇帝不耐地清嗓子,葛老三才醒過神來,對著正屋,抖起嗓子喊:“屋裡的,快出來,來客人了!”
伴隨著精瓜脆辣地一聲“哎”,一位中年婦人撣著衣袖走將出來,她身量矮小,神情精幹,見了立於院中彷彿天人的一對,愣了些許,即滿臉帶笑地迎上來,倒茶寒暄不在話下。
看得出是殷實人家,廊簷下掛著玉米,院子裡曬著稻穀,圍繞院子一溜八間平房,去年秋天換的瓦,今冬新砌的牆,間間跟新的似的。
沿著廊簷,他們隨葛老三夫婦往今晚住宿的房間走去,一邊走,皇帝一邊問:“房子真不錯,新蓋的?”
葛老三還在緊張著呢,葛老三女人倒接上話來:“瞧您說的,小家小戶,有什麼好房?今年二月頭裡嫁閨女,翻新的。”
皇帝的職業習慣,有關農民錢糧收入就想打聽,問道:“翻新也要不少錢吧,畢竟這麼多間屋子。”
葛老三此時顫巍巍答上話來:“可不是!收到的彩禮不夠使的。”
還想問,葛老三女人卻收住腳步,說:“就這間,您看中意不中意?”
這是一間門窗更為體面的的房間,原木門上,紅燦燦地貼著一個大紅雙喜字。
康熙轉頭瞥一眼洛英,洛英本沒有什麼感覺,卻在他一看之下,臉紅了起來。
邁進門檻,皇帝笑問:“是新房嗎?“
“是,咱閨女上月嫁人。新娘三月滿才能回孃家,這新房當時只是過了過場,還沒有用過哩。”
紅彤彤的房間裡,葛老三女人自豪地指點被褥器具,竭力推銷:“瞧瞧,這些被子毯子,什麼都是新的。兩位是貴客,不用新的對不住您們。”
洛英臉上的紅一時褪不下去,道:“恐怕不合適,您家閨女回門時要用的。”
“合適!怎麼不合適!”葛老三女人熱絡地拉洛英的手:“咱地方上的規矩,新房要找另一對新人先壓床,正愁沒人呢,可巧您二位來,關門夾眼毛,巧事一樁嚒!”
壓床,洛英更覺羞臊,無法介面,閃身躲到皇帝身後去了。
皇帝不以為然,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葛老三夫婦說了幾句,留下二人,往外走去,到了門口,葛老三女人忽然想起什麼,卻步問:“ 您二位是新婚吧?”
康熙正要上前關門,大言不慚地回:“正是新婚,前幾天剛遇上的。”
葛老三女人放下心來,一邊出門,一邊嘿嘿笑:“老天爺開眼,有這等貴人壓床,可不是討了個大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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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麗的霞光,穿過紙糊的窗,照在這紅色為基調的房間內,喜洋洋樂陶陶,跟他的心情一樣。
房間不大,牆邊一張桌子一套臉盆架子,靠窗一溜炕。炕上鋪了六層紅綠被,被上放著幾類喜物,花生蓮子之外,還有布老虎,紅瓷娃等等。
“住新房,多不好意思?”她坐在炕沿上,見他關了門走來,低下頭去。
多久了,還有著水蓮花似的羞怯,但又不扭捏,樣樣都恰如其分。他在她身旁坐下,附嘴到她耳旁,不說話,只用那似有似無的氣息來撩動,紅色佔據了她的耳垂,迅速地蔓延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