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聞言搶在洛英前面退了出去,出帳後且把帳簾牢牢把住,洛英出去不得,只好在帳簾口背對他站著。
“自去年端午別後,諾大一個宮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他的嗓音還沒有恢複過來,華麗中帶著點暗沉,好似蒼穹下高翺的孤鷹的寂寞鳴叫。
不說倒好,一說去年端午,往事襲上心頭,她以為已經心如止水,奈何傷疤又開始默默地滲出血來。
“朝堂上鬥,回家也不安生,我只想找個幹淨的人,說說話!” 他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到她身後,見她瘦的刀片似的雙肩在寬大的軍衣裡微微顫抖,他聲音卡住了,好久才說:“我後悔了!”
記得他說過從不後悔,這可是破先例。大概是後悔暢春園為她著迷,又或者後悔去年端午放她走,但是她已經不想知道。
“那太遺憾了!“
她生澀的話裡滿是譏諷,他一陣心酸,記得當日,暢春園恬池畔她仰望著他,明媚的笑容在秋光中閃耀,多麼歡樂純淨。
“我想補償你!”
如果他當日不曾糾纏她,一早放她走;如果端午順利脫身,沒有與胤禛的一段往事;又如果,將錯就錯,他不去鮮花衚衕找她。不管哪種,都比現在好。現在,縱然他禦極四海,也難以彌補千瘡百孔的傷痕!只有一條出路,就是回到現代。可胤稹已經毀了她的照相機,她只能留在此地慢慢地耗。
“補償?好啊!你許我金帛,賜我宅第,我自立門戶,從此再不相見,倒是好!”
再不相見,便可以擺脫煩惱,忘卻所有?他們不是沒有分離過,孤燈挑盡,枯坐到天明的日子還嫌少嗎?她只要身在大清,就必須處在他的庇佑之下。自那日紫雲鐲從她胸口跌落那時,他就知道她心中一直記掛他,彼此想念,何以再不相見。
“哦,我忘了,你想找個幹淨人說說話!” 她冷笑一聲,無畏揭去心頭的傷疤:“可我不是幹淨的人,這你是知道的!”
他沉默著,她以為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禁忌,他卻已經想明白了,一切始於猜忌,那麼讓這些忌諱終止,不拘如何,他還是愛她。
她感覺得到,他在身後靜寂地望著,那眼裡一定有千言萬語,不消看,她都能明白。她有些受不了,拉了拉帳簾,可簾外的人不依不饒地牢牢把住。
“你不要這樣說自己,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知道什麼?知道我是人盡可夫放蕩下賤的人?”她轉身過來,眼裡已有淚光。
“提這些做什麼!“他急道:“我心裡並不真的這樣想,否則我還留你到現在?”
看來還得感謝他不殺之恩!可是這年餘來,她過得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好不容易從胤禛處緩過來,又被他幽禁半年,他羞辱她起來,比胤禛還戳心。
“還有別的吩咐嗎?皇上也該安歇了!” 她遠他幾步,希望結束這次交談。
他都快記不得上次她稱他皇上是什麼時候了,貌似自從澹寧居那夜之後她再也沒有尊稱過他,她抬頭“哎”一聲,他總能感受到,好像“哎”就是他的名字。
“你以為遠著我,就能相安無事嗎?” 他嘆一聲,道:“你每日恭恭敬敬地敬茶遞水,難道你的心裡是平靜的?你站在那帳簾旁邊,哪怕一動不動,我每次抬眼看你,那一刻能得到安寧?”
“我可以消失,只要你一聲吩咐!”
“你是在氣我,我知道,你嘴上說不怨,其實你心裡恨我!” 他停了片刻,顫聲道:“氣我當日冤你,怨我那日放你!”
無窮無盡不堪回首的記憶啊!流不盡的眼淚,漫長的等待,令人痛不欲生的屈辱,深深的絕望。她忍著心裡的痛,說:“不,我不恨,也不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好,你若無怨無恨,就回身看我。“
她遲疑了一下,回過身來,但並沒有抬頭看他。
“你不成,你心裡並不像你說的那樣磊落。不說清楚,往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 他在她跟前,低頭去找她的眼睛,她驚惶的眼神遇著他的,立即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