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怎麼了?”
他道:“去年秋天在木蘭,你跟我說讓我帶你走。回來後,我就置了這個宅子。“
她心中隔愣一下,終於抬眼瞧他,他不茍言笑的臉上那雙狹細長的眼睛裡閃著動人的光:“我不想把你帶回府去,與那些俗人一起生活。選來選去,挑了這個地方,鬧中取靜,適合你亦靜亦動的秉性。”
她望著他的鳳目,心漾微瀾,半晌說:“你抬舉我了,我也是個俗人。”
他說:“我認定你和別人不同。你何必說。”
她說不出話來,手上拿著紅色的果子也不吃,只呆呆地看。
“你不介意吧!把你安置在這個不奢華的小院裡。”他道:“我自己很喜歡這個地方,小巧,精緻,樸實,像個家的感覺。我素來無意功名,嚮往恬淡生活。在這裡,和你一起,能過上這樣桂花芳園,曉林清風的日子,已是大滿足境地。”
這時,知畫拿了一銅盆的清水過來,洛英淨手,胤禛默默地看,誰也不說話,知畫拿了水走,兩人靜靜地相對坐著,空氣中有緩緩的秋風,飄落著幾片金黃的樹葉,樹葉落到池塘裡,紅色的錦鯉圍著嬉戲,很得趣的樣子。
她漸有些乏,在石桌上撐起手臂,黛色的衣袖滑下去,細小手腕露出來,寬窄她自己的小手握住還有餘。
她如今竟這樣瘦了!他不由暗嘆,站起身道:“你先去歇息會子。我去書齋處理些事務,忙完來找你。”
她扶桌而起,欠身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兩人各走各路,正要錯身而過時,胤禛說:“這條衚衕出去就是市集,我想和你去街市走走,你看可使得?”
她側過半個身子,眼角微抬,不置可否,他道:“去走走吧!小院深鎖有什麼意思?你是自由的,哪裡都去得。”
街市熱鬧非凡,他們先去京城名號吃飯,飯後在街市上閑逛,凡是她看幾眼的東西,他都吩咐買下來,逛了沒多久,順兒柱兒兩手抱滿了貨物。她勸阻他:“我只是好奇,並不真要。你別亂花錢。”
燈火闌珊處他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依然我行我素。她當然不會知道,在他,當日杭州河坊街的遺憾,到今日才得補全,他臉上看不出來,心裡已是高興十分。夢圓時分,誰還會慳吝幾個銀錢?
夜間颳起大風,兩人沿著鮮花衚衕往回走的時候,裙裾和袍角都隨風飛起,秋冬之交的第一場朔風,帶著肅殺的雪氣,他們穿的單袍抵禦不了風寒,他於是拉著她飛快地走,進了門,在門簷下,才緩出氣來。
整個人被風吹的暈頭轉向,胤禛摸著自己的窄臉道:“還好,臉還在。“
“噗次”一聲,她笑了。他匍聽之下,不敢相信,靠近身,眯著眼睛,要看個真切。
順兒柱兒退下去安置買來的貨物,看門的小廝見這種情況吱溜竄進門房,門簷下掛著竹蔑風燈,微光隨風飛舞,照著牆邊人影一雙。
他高瘦的身影壓下來,把她籠罩在黑暗的角落裡,她慢慢地斂起笑容,他大著膽子,手指繞上她鬢邊被風吹落的發,她動了動,沒有避得很開,他的頭低下來,鼻翼撥出的熱氣幾乎要燃著她的臉頰。
“笑起來真好看!“ 他低聲道。”你應該常笑。“
她沒說話,黑暗中她的神色曖昧不清,但他的感覺告訴他,不會有問題。西北風越刮越猛了,屋簷上的瓦片被吹得咯咯作響,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扶住她的頰,忽然她雙頰抖動,“阿嚏”一聲,差點噴到了他臉上。
——————————
洛英躺在床上,翻轉難眠,外頭簌簌有聲,她推窗看去,風停了,蟹青色的夜空中,飄著細如粉末的今冬的第一場雪。
細雪紛撒,遍及整個四九城,一院之隔,胤禛的歇息處,或者乾清宮的南書房,都鋪上了眼前這層薄棉似的雪花。新雪蓋舊雪,舊雪融化成水,再也看不出原來曾經是雪花的模樣。
知畫推門進來,房內冷風嗖嗖,到了裡間,發現兩扇花窗洞開,窗前的書桌上積著一層晶瑩的雪珠。
” 天老爺呀!“知畫忙關上窗戶,道:“難不成開了一夜窗?要凍出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