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寬闊的兩進房間,裡間就寢,外間休憩,以一道紫檀木垂花門相隔。外間有一面牆是大幅的雕花玻璃檻窗,窗邊一溜前簷炕,炕對面,兩排齊頂的書架,書架旁是她看書作畫的地方。
自己的天地,炕上,窗邊,畫架旁,都是隨意伸展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就好像到了陌生地方,站也不是,坐也不寧。
他邁開腳又收回去,深怕這一腳邁出去,就要如臨深淵。方才她衣衫不整頭發淩亂地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他的心就直落落地下墜。難道他們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不齒之事?不,不能夠!
他慎重地想了一想,才又跨出一步,聲調還是沉穩的,問:“你去了哪裡?怎麼這副模樣?”
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受了委屈,先向他傾訴。可是今天吃的是個啞巴虧,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了,尤其不能告訴他。她憂急若狂,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不能說?不想說?” 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向她,像蓄滿了雷電的烏雲,壓頂而來。
她覺得自己撐不住了,非得找點依靠不可,於是先扶住炕沿,又退到窗前,最後躲在畫架一旁。
他越來越失望,耐心消耗殆盡,半是嘲弄半是譏笑:“躲起來做什麼?做了什麼事怕成這樣?”
“我怕什麼,不怕…” 她抬頭,遇著晦暗無光的一雙眸子,心裡著實恐慌。
皇帝走近了,看得更清楚,氅衣的扣子扯飛了,頭發不僅淩亂,還出了不少汗,幾縷碎發現在還黏在額頭上。莫不是,兩人席上對了暗號,先後趁亂離去,在某個秘密地方久別重逢,激情難抑…, 他覺得一陣惡心,要知道她昨晚還在他的床上。
“說!朕問你話呢!”他聲色俱厲地喝道
這高亢的一聲,好似金鐃銀鈸的重擊,把她畏縮的身子嚇得又一次震顫,原以為從垂死線上掙紮出來了,沒成想現在才是要命的時刻。
“你不要問我!“ 她捂住臉失聲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哈!“ 他陰森一笑,燈火似乎都暗了一暗:“笑話,你不知道,誰知道?顧順函說你不舒服,如蟬又遍尋你不到,朕差點要派親軍營搜遍紫禁城。你倒來了!”他揪住她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咒道:“魂不守舍,一臉浪蕩!”
如此惡毒的語言,來自早上還把她擁在懷裡的男人。快一年了,她什麼都給了他,無條件地跟從他,可是他憑著一些表面現象,咒罵她,侮辱她。
“你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 她眼淚流下來,望準他:“將心比心,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
淚流在她眼裡,淌入了他心中。他産生了猶豫,放下她的衣領,狐疑不決地打量,她雖然形容不整,姿態畏縮,但面無愧色,敢於直視。
“信?你說出來,我才能信。說!“
沒法說,幾欲陳情,欲言又止。她趴在畫架上嚎啕大哭:“你別盯我盯得那麼急,容我緩一緩。”
也許並沒有到那個地步,也許她真受了無法言傳的委屈。他彷徨了,熊熊燃燒的怒火被這彷徨暫時地壓制住。這樣不好嗎?這樣最好!他生出了希望,這個嚎哭的女人,可是這些年來他唯一上心的一個。後天,他們倆就要去暢春園了,此事她已經盼望了很久,這個節骨眼上,就算對胤禛有情,也不至於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來。
“行!讓你緩一緩!“ 他心煩意亂地踱步。
她漸漸收起哭聲,直起伏在畫架上的身子,坐在旁邊的圓杌上,一邊觀察他的神色,一邊說:“我現在好累,什麼都不想說,我想先休息一晚,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聞言停止踱步,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她心又抽緊起來,俯低身子懇求道:“你只需信我,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畢竟是心心相印的人,這一刻,他的彷惶有了更強大的理由,她看起來的確筋疲力盡的樣子,大大的眼睛都深陷了下去,他走過去,她仰頭,懷著依賴和希冀。
畫架旁有盞米色紗燈,是她晚間作畫時照明用的,他來到燈下,從上往下看,只見她月白色襯衣的第一個釦子微綻,露出細巧潔白的頸子,那上面,赫然有幾枚粉紅的印記。
觸目驚心,勃然大怒,他揪起她,擎住衣領,著力拉扯,衣襟撕掉一大片,脖子,肩膀,甚至胸前,粉色的吻痕到處都是,燈光下,似鋼刀,似毒針,使他難以呼吸。
費盡心機地給她安排門第,想方設法地提高她的地位,如珍似寶地愛護,打破規則地保護,他把感情用進去,認真地想要和她走一程,她卻這樣地辜負他。他猛甩手,她跟件物件似的,被扔出去,直接彈落在垂花門上。
"信?你有何面目說一個信字?不知廉恥的下賤女人!"他厭惡至極,恨不能立時取她性命。倉促低頭摸腰,不巧腰上沒系佩刀,極目四望,可惜四壁也沒有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