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怕是要鬧上一夜了!” 如蟬見她走出門去,拿出白狐披風替她披上,說道。
她只是不語,前望像是對著太和殿方向出神,如蟬說:“那邊有得熱鬧呢。光筵席就要到亥時,接著是守歲,又要拜年。整個紫禁城的貴人再加上大臣們,全集合在那一邊,不到淩晨是不會散的。”
太和殿是國宴,王公重臣雲集,保和殿是家宴,妻妾子孫滿堂。從家宴到國宴,想來他舉杯投箸間,斷不會有空想起養心殿這個無足輕重用來消閑的人。
怎麼到這一步的?心裡念裡都是他,竟已把他當作唯一的親人那樣思念,這不啻是一種臆病。她往院門走去,聽如蟬在身後喚她,斜側了身子道:“這四方地我呆膩了,出去走走。”
如蟬跟得緊,她皺眉道:“你不用跟,我不去那熱鬧的所在。趁今天沒人,就在甬道裡散步,一會兒就回來。”
“姑娘?“
她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以慰如蟬的心,道:“就想一個人靜一靜,沒別的。”
一條用兩道紅牆高高圍起的小巷,東端通往正在舉行慶典的三大殿,西端的末尾是冷冷清清的禦花園,她走出養心殿的院門,向西緩步行走,伴隨一路的只有紅燈高牆和遙遠的喧囂之聲。
當時到內務府報到就走的這條路,隔幾十步一扇院門,每扇門後面住著若幹女子,蒼白的生命,只有到被他寵幸的那一刻才煥發光彩。
還記得那日遇到面敷白粉日本藝伎一般的女子,木無表情地被抬進了其中的一扇門後。
不過幾個月,她已成了另外一位這樣的女子,也在四方院中等待他的垂青,臉上恐怕也沒什麼活氣,差別就在一層粉而已。
或許也快要塗粉了,近來連日精神不振,面板也漸漸黃起來了。
她聳聳肩,自覺滑稽地笑,笑過一陣,抬頭前望,心下茫然,這條狹長的路已到了盡頭。
“繼續走,前面是禦花園!“ 後面有一道寒惻肺腑的聲音。
她的神經都有些麻木了,聽著聲音,覺得熟悉,回轉身子時,才想起來,這樣說話的,只有胤禛。
身穿石青色九蟒五爪蟒袍,頭戴雙眼花翎朝冠,剛在宴席上新晉貝勒的四爺皓如冷月地站在她身後。
她不由地要嘆氣,幽聲道:“你怎麼在這兒?“ 國宴或家宴,都應該有他的一席之地。
胤禛也覺得巧,敢莫是老天弄人,宴席上德妃頭痛病犯了,他把德妃送到寢宮歇息,剛出宮門往回趕,就見到長長的甬道中洛英目中無人的漫步,正當兩下無人,他即時改了主意,跟了她一晌,她卻未曾發覺。
“我不該在這兒嗎?” 他抿著薄唇,道:“倒是你,一個人在這兒閑逛做甚?”
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倦怠地不想說話,提腳準備打道回府。
他拉住她的手臂,寒聲道:“見了我就躲,怕成這樣了?”
“什麼怕?“ 她道:“我只是要回去休息了。”
他哼一聲,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禦花園的月洞門裡拉。
她叫起來:“你想做什麼?”
“叫吧!”他說:“如果想讓他快點知道,你可以叫得再大聲些!“
這一招很見效,她不再出聲,他原本涼薄的心更冷幾分,沉默著拖她進了月洞門左側的養性齋,迅速掩上門。
冬夜的禦花園,沒有月光,也沒有很多喜慶的彩燈,養性齋的花格窗外,光禿枝條突兀生長,園裡唯一盛放的是千秋亭旁的白梅,幽香滲過小齋的木門窗,似有似無地在四周彌散。
他站在門口,瘦高的個子幾乎高過門楣,夜色晦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其實已經明白了,特意離他遠遠地倚窗而站,肅著臉道:“你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