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知青的命運開始改變, 招工返城後,有門路的知青想方設法拿到名額, 離開了讓他們生厭的農村,但大部分知青依舊看不到出頭之日。
有些人插隊十幾年, 早已磨滅了鬥志, 可日子總要過下去, 他們中大多數選擇在當地娶妻生子, 對未來也早已沒有了渴求。年輕一點的依舊還在掙紮, 也有人為了得到一個回城的名額不惜出賣自己,但更多的人還在束手無策。
就在這一年秋天,當農民還在田間地頭忙著收獲, 一則恢複高考的訊息迅速在知青中蔓延, 原本的一潭死水瞬間沸騰起來。
希望來得猝不及防,可短短四十天能做什麼?很多知青早已提筆忘字,當初的課本知識也忘得七七八八, 他們抱著希望,又不敢期望太過, 只能迫切地尋找複習的資料。
一時間, 田間地頭都不見了知青的蹤影, 他們紛紛奔走於書店和郵局,不放過一絲希望。
“爸媽,明年我也要參加高考。”莊小琴嚮往地說, “我想當個大學生, 去看看大城市的生活。”
莊父抽了口煙, 冷冷地打斷了她的幻想:“別說你考不考得上,女孩子上大學做什麼,還不是要嫁人生子,到時候都成老姑娘了,哪還有好小夥給你挑?”
莊小琴頓時垮了臉,但她不敢和莊父爭辯,治好向母親求助。
只是這一回,莊母也不站她這一邊,說:“你爸講的沒錯,鄉下人結婚早,大家都等不得,到時候好小夥都是人家的了,要麼你找個城裡小夥嫁了,可城裡人一向瞧不起咱們這些‘泥腿子’,樂不樂意和我們做親家還是問題,你自己想著吧。”
莊母這話講得很現實,農村裡姑娘十八,小夥二十,大家都是比著這個年齡成婚的,更早的十五六歲也不是沒有,但女孩最晚不會超過二十,再大就只能挑一些身有殘疾或者年齡老大的光棍,運氣好還能找個家裡不錯的鰥夫,但總的來說只能被人挑挑揀揀了。
莊小琴見父母都不同意,愁眉苦臉地看向了莊熠:“大哥,你幫我說句話呢!”她知道大哥一句話,頂他們十句百句。
莊熠並沒有急著表態,他反問妹妹:“你考慮過將來的事嗎,又考慮了多少?”
“啊?我……”莊小琴哪裡想過那麼多,她最多就是想著考上大學,走出農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很精彩,對於未來她覺得上了大學後自然有辦法解決。
莊熠瞭然地笑了笑,說:“考大學沒問題,考上了就去讀,但上完學呢?你要只是想出去看看,以後還回老家生活,就得考慮爸媽說的情況。城市和農村不一樣,那裡姑娘小夥結婚晚,可雙方家庭更看重門當戶對,你留在那沒有家人可以撐腰,日子好壞只能自己琢磨。等考慮好這些,你就可以做決定了。”
莊小琴立刻沉默下來,她還真沒想過這些,她嚮往大城市,也憧憬那裡的生活,可就如大哥說的,在那裡她無親無故,一切都要靠自己,她能做到嗎?
莊熠見她在思考,就沒再多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他能做的只是分析利弊,這個妹妹看著嘴皮子挺利索,其實內裡軟著呢,心眼又太實,遇上好人還好說,碰上心思叵測的,說不定被賣了還給人數錢。
莊父對兒子這麼縱然妹妹有些不滿,說:“她一個小姑娘哪懂這些,出去被人騙了還不知道。”
莊熠笑笑沒說話,上大學肯定比在農村種田強,但他擔心小丫頭太過心浮氣躁,只看到表面的風光。事實上大學裡並非真的象牙塔,尤其是這會剛剛恢複高考,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有,心思單純的小姑娘太容易被人騙。
莊小琴一時難以理清自己的想法,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
莊母順勢轉移話題,說起了另一件事:“張家的兒子回來了。”
“哪個張家?”莊父沒反應過來,他對家長裡短的事向來興致缺缺。
莊母王村口的方向怒了努嘴說:“就村長家隔壁那個,今天看見他家的院門開了,我路過時往裡瞧了一眼,看見他們母子在抱頭哭。”說到這她嘆了口氣,張家就這麼一個兒子,進去這幾年家裡越發落魄了,前兩年張父挨不住走了,現在就剩他們孤兒寡母。
莊父聽了並不上心,說:“他家自己做的孽,也怪不得別人,回來就回來了,別禍害人就行。”
他這話不過是想到了張家人的所作所為,對他們生不起同情心來,卻不料被他一語成讖給說中了!
…………
這一年的高考在冰天雪地中進行,所有想要搏一搏的知青都報名了考試。
而實際上這是最簡單的一次高考,考題難度還不如後世初中生的水平。只不過十餘年的斷層不是說填補就能填補,即便如此簡單的題目,對於那些早已遠離學校的人來說,其難度不亞於登天。
那些把握住這次機會的人,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飛躍,雲泥之別就此産生。哪怕只過了一年,考試的難度就大大不同,第一次考不上的,後來就更難考上,命運就像是一根交叉的軌道,錯過了就徹底走向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