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真是貴足踏賤地,難得啊。”在屏退了左右宮人後,許昭媛倚在榻上,涼涼道。
許沉璧穩穩端坐:“我為何來,你心裡應該清楚得很。”
許昭媛以手掩口,嬌俏地笑:“姐姐這話可真是抬舉我了,姐姐心裡想的什麼,妹妹我如何能知道?”
許沉璧擰了眉:“這裡沒外人,少拿你那副宮中腔調來與我說話。”
見她說得如此直白,許昭媛頓時斂了臉上笑意,冷淡道:“姐姐既然這麼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是,是我指使的大哥,要他給顧洛送去的那兩個丫頭。”她說著望了許沉璧,笑,“姐姐可見過那兩個丫頭了?當初她們進宮來給妹妹唱曲,妹妹就覺得她們生得好,性子也好,又有好嗓子,好姿態。如今送去給顧洛,豈不是享齊人之福?”
許沉璧握緊了手,指甲嵌進掌心肉裡,隱隱地疼。
“你聽聽你自己這話,”她似看陌生人似的看她這小妹妹,“這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嘴裡會說出來的話嗎?”她搖頭,“爹爹教你念的那些書,那些道理,你全都忘了。”
“我怎麼忘了?”許昭媛神色冷冽,“我是還念著他的一點好,想他娘子如今懷了身孕,不好伺候,叫大哥送兩個美人過去,豈不成人之美?他不來謝我,聽大哥說,還去打聽那兩個美人的出身?”她冷笑,“我也真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
“你休再提這話!”許沉璧一拍桌子,奈何她一較弱女子,也拍不出多大聲響。“自打你入宮那一天開始,你和顧洛,就再無半分情分,他很明白,你也該清楚。如今你的夫君是天子,你該考慮的,是聖上,而不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他的妻子有無身孕,需不需要屋裡添人,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你這樣越俎代庖,若是被宮裡有心人知道了,你還活得了嗎?”
許昭媛只梗了脖子,不說話。
許沉璧於是哼笑:“是,你拋得開生死,你不怕死,可是,就算你想死,也請死得幹淨利落,別連累爹孃兄弟。”
她這話說得極不留情分,只聽得許昭媛額上青筋暴起,她也不管,說完這些,自顧起身,就要離去。
“你給我站住!”背後傳來一聲低沉怒吼,許昭媛死死抓了紅木扶手,長指甲都恨不得深深戳了進去。
“是,我承認,我當初做了個極其錯誤的選擇,是我目光短淺,又好高騖遠,結果,就給自己折騰進了這麼個不是人呆的地方。”她想笑,笑裡卻不自覺地帶了哭意,“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不行嗎?”
恍惚間,許沉璧以為,她們都還是未出閣的女孩兒,只是為了一盒胭脂,一樣首飾,一套衣服,鬧得不可開交而已。只是四周這高大的樑柱,空曠的殿室,滿壁的輝煌,都提醒了她,她們已不再是那兩個青春爛漫的少女了。
“淮若,”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叫過她這個名字了,生澀得讓她的舌頭都快要打結,“落子無悔。”
許昭媛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明豔的一張臉,似死灰:“可我真的很後悔,明明是我認識他在先的,我該成為他名正言順,明媒正娶的妻子的,也該是我,為他生下孩子。可現在,”她含著淚微笑,張開手臂,“你看看我,我還有什麼?”
許沉璧知道,這個時候,她該上去抱住她,然後告訴她,她還有她這個姐姐,還有父母兄弟。可她也清楚,她不能這麼做,在這座冰冷的宮城裡,溫情,是唯一無用的東西,它使人怯懦,一不小心,還會喪命。
所以她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悲愴,還是要重複地告訴她:“落子無悔。”既然當初她選擇了這座宮城,那被宮城隔絕開來的一切溫情,從此,就再也與她無關。
“落子無悔……”許昭媛癱坐在了榻上,悽涼地笑,是啊,落子無悔。
“姐姐,”許沉璧聽得出,她這一聲姐姐,真誠地發自內心,“那個陳緩緩,真的比我更好嗎?”
許沉璧嘆氣,她終究還是放不下,這世間女子,都是這般地貪心麼?
“她有一顆一心一意的真心。”她只能這麼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