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樓二樓的一間雅座內,陳維與顧洛坐了,點了幾個小菜,要了一壺應時的春日醉,兩個人又推杯換盞起來了。
“來,顧三哥。”陳維熱情地給他斟滿了酒杯,笑道,“才在我家裡,當著我爹,咱們也不能好好地喝上一回,現在可以放開了。”
顧洛捏了杯子,看著那清亮的酒水,笑道:“陳伯父知道你是帶我出來喝酒的嗎?回去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怕什麼,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陳維擺擺手,但想了想,還是嘻嘻笑道,“不過,咱們還是別給他老人家知道比較好。”
顧洛忍俊不禁:“怎麼,都是成了親的人了,還會被老爹打?”
陳維苦著一張臉,道:“打倒是不會了,就是會唸叨。你也知道我爹,一張嘴從來都不饒人的,你沒見才吃頓午飯,他就說了多少了。要不是我打著要出來採買筆墨紙硯的幌子,只怕他能給你我說到吃晚飯。”
顧洛笑道:“陳伯父為人正直,做官清正,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說話也是要有理有據。”
陳維也笑道:“三哥,你我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說這好聽的話了吧。”
“好,不說,不說,喝酒,喝酒。”顧洛一舉杯子。
陳維也笑著飲下。
待放了杯子,陳維又笑道:“話說,你顧三公子怎麼突發奇想,就要來我們會聖書院讀書了?顧伯父顧伯母也捨得放你出京?”
顧洛爽朗一笑,道:“我父親巴不得叫我出去,省得成天在他眼前礙事。至於我母親,”他笑著搖了搖頭,“她倒是捨不得,可也拗不過我。”
陳維打趣道:“只怕,顧伯母是怕你一人在外遊蕩,才放心不下的吧。”
顧洛只笑而不語。
陳維於是又感嘆道:“算起來,三哥你比我還要年長七歲,京中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官家千金,適齡女子不計其數,怎麼就沒一個能入得三哥眼的?何以至今未成家?”
顧洛微微一笑,拿出了他慣常用來打發人的那句話:“緣分未至,急不得。”
見他不願多說,陳維也就不再問,適可而止,他還是知道的。畢竟這位顧三郎,雖瞧著親和,但若真要翻起臉來,那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所以他話題一轉,只揀些這越州城中的奇聞趣事來說。
這二人正說笑著呢,忽聽得外面一陣吵吵嚷嚷,似有不少人上樓來了。顧洛不喜吵鬧,這時不由得微微皺了眉。
陳維從那虛掩著的門縫裡向外瞟了一眼,便道:“那是這越州城裡的首富之子,姓朱名文豐的,最是喜歡呼朋引伴,聚眾喧囂。三哥你要是不喜歡,咱們喝了這杯,就走吧,沒的叫這些人擾了好興致。”
顧洛自然是贊同的,兩人於是飲盡了杯中酒,打算起身就走。
“哎,你們聽說了沒,那城南李員外家今天遣了媒人,往陳太守家去提親了。”
陳維正要去拉門的手,在聽見這一聲的時候,頓時就停了下來。
“城南李家?你是說那個小瘸子?”有人肆意嘲笑道。
顧洛不知道,陳維卻是聽得出,那就是那朱文豐的聲音。
“可不是,也不知他家是怎麼想的,要去求娶一個病秧子。”又有人取笑道。
陳維的手瞬間就捏成了拳頭,他好好的一個小妹妹,怎麼就被說成了是病秧子了?
“你們懂什麼?”那朱文豐卻是一反常態,道,“你們是沒見過,那陳太守家的千金,生得那叫一個漂亮。我說裘五啊,你不是一直都說梅豔樓的月娘長得好嗎,你要是見過那陳小姐,就不會再覺得月娘好了。”他說著哈哈大笑。
陳維深深呼吸,這些人,越說越沒譜了,竟拿他妹妹和一個青樓女子相提並論。
“怎麼,我們的朱二少原來見過那陳家小姐?”
“可不見過?”那朱文豐得意道,“就在年初的時候,我妹妹請她去我家的梅園子裡賞花,我偶然瞧見了,嘖嘖,那叫一個風流。”
一旁有人起鬨道:“既然朱二少這麼喜歡,何不也上門提親去?”
又有人道:“哎,可我聽說,那陳小姐眼光高於親的,沒一個成的。”
“他們如何能跟我們朱二少比啊?我們朱二少要錢有錢,家裡還有個在宮裡做管事太監的親叔叔,我看他陳家敢拒絕。”
這話大概是說得甚得朱文豐歡心,他得意笑道:“那可不。我可告訴你們,等過了清明,我就叫人去提親。那般美貌的人兒,就算是個病秧子了,我也要親近親近不是?”
陳維聽得一股怒火直往頭上湧,他才想要開啟門,去揍那朱文豐一頓,卻只聽得耳邊一陣勁風,有什麼東西穿過了門上糊紙,然後是一聲悶響,緊接著,便聽見朱文豐那鬼哭狼嚎般的叫痛聲。
“誰呀?拿酒杯子砸老子頭?哎呀哎呀,這是血不是?”
外頭頓時又是驚,又是罵的,亂成了一團。
陳維轉過身去,就見顧洛站在那裡,手裡還拿著個酒杯轉著。見陳維看了過來,他於是一笑,道:“稍稍失了手,砸偏了,我本來是想砸他那張臭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