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巡漕徵史到來的訊息傳遍了整個業縣,戶部主事領著常盈倉主事盤驗漕船上的漕糧,而七省督糧道也都到宇文恭面前接受盤問。
“所以,那船上所載的漕糧是粟?”
宇文恭針對昨晚抽檢的那艘漕船上的漕糧詢問,豈料徐州督糧道竟信誓旦旦說是粟。“大人,徐州所産的粟是王朝裡品質最佳的,所以粟粒也較大。”徐州督糧道態度恭敬地解說著。
“原來如此。”宇文恭輕點著頭,側眼看了身旁的迎春一眼,隨又笑道:“王恪,去那艘船上提一袋粟,讓本官瞧瞧。”
“是。”
徐州督糧道目不斜視,站得筆直,唯有嘴角一抹淡淡笑意帶著輕蔑,他就不信一個京官分得清什麼是黍,什麼是粟。
一會兒,王恪領著漕兵帶進了一袋糧作,宇文恭又讓戶部主事從倉裡取出一合的粟,兩樣擺在一塊,乍看之下,幾乎沒有差別,同樣是淡黃色的圓粒,頂多是徐州糧道口中的粟要比倉庫的粟大上一些。
徐州督糧道一瞧,唇角更彎了。
宇文恭也笑眯了眼,將幾位督糧道都招過來,問:“你們瞧瞧,這兩種都是粟嗎?”
幾個督糧道上前,只消一眼便知道徐州督糧道分明是以黍代粟,這種魚目混珠的小把戲大夥都玩過,收了定額的糧作,再以劣等糧作替代,只為了賺取差價。
可大夥也不是天生貪財,實在是被每回的船稅水費榨得快活不了,只好以此法換取安生,於是大夥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一個個都點頭說是。
宇文恭聽完,笑意更濃,“可我聽說,粟是有香氣的。”他從袋子裡抓了一把所謂的“粟”往幾案一擺,大手奮力一拍,花梨木的幾案登時垮了一角,教在場所有人莫不退上幾步,臉色驚慌難掩。
“這木頭不禁拍呢。”宇文恭無奈地甩著手,就見手上還黏著“粟”粒,遂讓人去拿搗臼。
待人取來搗臼,他點名要徐州督糧道搗他口中的“粟”。
徐州督糧道雖不解為何要這麼做,但既然宇文恭吩咐了,他自然照辦,只想趕緊演完這場鬧劇,返回轄地。
然而,就在他搗碎了“粟”磨成粉後,不由停手看著宇文恭。
宇文恭託著腮,笑道:“繼續。”
徐州督糧道又磨了一會,可不管怎麼搗,頂多是搗成粗粉,磨到他手痠了,宇文恭依舊沒打算讓他停手,不禁不滿地看向宇文恭,不肯再動手了。
“為什麼磨成粉了?”宇文恭懶懶問著。
這一問教徐州督糧道怎麼也掩藏不住輕蔑,“大人,糧作搗過磨過自然是成粉,恐怕是大人對這糧作並不清楚,才會問出這般教人啼笑皆非的問題。”
迎春沉著臉,要不是他有自個兒的作法,她一句話就能教徐州督糧道羞憤得吐不出半句話。
“是嗎?”面對徐州督糧道的放肆,宇文恭像是沒擱在心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瞅著臼裡的粉,“這可怪了,本官聽說徐州的粟極具香氣,可這粉怎麼壓根不香?”
徐州督糧道忖了下,“許是曬谷時曬得太幹所致。”
“嗯,這個本官倒是不懂,不過有一點,本官就很不解了。”宇文恭了點粉輕舔了下,“既是粟,為何沒有黏性,反而被搗成粉了?”
徐州督糧道這才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可他好歹在這職位上幹了十來年,豈會連點應對都不會,“大人有所不知,粟分黏性與粉性,此次的粟是粉性的。”
“本宮知道,可是歷年來徐州的漕糧上寫的糯粟,既是糯粟,豈會不黏?”宇文恭說著吐出了口中的粗粒。“還有,雖然本官不怎麼懂農作,但本官很懂吃,京城裡的粟磨成的粉是細粉,可做成各種糕點,極具嚼動,但這粉是粗的,沒味,更別說香氣了,和粟,真的很不同,假如你還不說實話……戶部主事,讓常盈倉的廚子將這兩種粟下鍋煮,就說本官要吃黏包,嗯……要豆沙餡的。”
徐州督糧道聞言,神色大變,霎時不敢再開口。
黏包的主原料是黍,而且是粳黍……怎麼會被識破?
一旁的迎春嘴角抽了下,敢情他心情好,問案還能順便替她點菜?畢竟他不吃豆沙的,真是。
其餘幾名督糧道聞言,心裡莫不膽寒。朝中的人哪裡懂糧作,王朝糧作種類繁多,有時以他種混充根本不會有人察覺,畢竟煮成吃食後嘗起來味道還不是差不多,如今這小把戲要是被識破,難保不會牽扯到他們身上去。
其中一名督糧道反應奇快,立刻上前道:“徐州督糧道莫不是被底下的人給瞞騙了?這事得要好生追查。”
宇文恭懶懶望去。陳州督糧道啊……嗯,待會就先查他的船。
徐州督糧道回過神,隨即道:“大人恕罪,是下官督管不嚴,恐是讓底下的人濫竽充數,下官會立刻趕回徐州查清此事。”
“不用,你就留在這兒,本官會派人慢慢查。”話落,宇文恭話鋒隨即轉到陳州督糧道身上,“陳州督糧道,怎麼本官說要吃黏包,你就認定徐州督糧道是被底下的人給瞞騙?難不成打一開始你就知道徐州漕船上載的是黍不是粟?”
陳州督糧道笑得和氣生財,“大人有所不知,畢竟糧作種類繁多,有時連下官也會弄混,因而被底下的人蒙騙了,所以才會就此猜測。”
“既然如此,一會就先查你船上的漕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