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當即掉淚,連忙低下頭,用手指戳去。
沒隔幾秒,又害怕浪費似的再去看他。
人員到齊後,庭審正式開始。
公訴方與辯護方唇槍舌戰。
整個過程對顧津來說是一場酷刑,一字一句都如利刃一樣將她淩遲。
李道卻面色釋然,看不出內心是否也像臉上那樣平靜。
十分鐘的休庭,最後留給律師一些時間做最後辯護。
律師站起來,朝審判席恭敬地鞠了一躬,清清嗓:“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公訴人,根據案件事實,結合相關法律規定……被告人作案過程中未造成人員傷亡,曾做善行,解救被拐少女、舉報人販,後具有自首情節,並積極退贓退賠,補償受害人的損失,歸案後認罪態度良好,並協助警方抓捕本市涉黑涉毒頭目郭盛歸案……綜上幾點意見,被告人悔罪態度誠懇,懇求法庭在刑罰裁量時予以考慮,從輕判處。”
一段辯護詞很長,整個庭內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顧津坐在旁聽席上,只能看見李道的背影。
他脊背筆直,雙腿略微分開,穩穩地站著,不動如山。
審判結果沒有當庭宣讀,審判長敲錘退庭。
李道由法警攜領著朝側門走去,周圍不斷有人站起、離開,竊竊私語如蠅環繞。
一次相見,隔了十幾米,不足一個小時,沒說任何話。
顧津雕塑般坐在凳子上,眼睛跟著那道背影,看他漸行漸遠。
眼淚掉下來時,李道回頭。
顧津剛剛吸滿的一口氣驟然卡住,抿住嘴,仔細去看他的樣子。
李道收起所有情緒,朝她笑了笑,痞氣地輕眨一下眼,動唇說了幾個字。
之後的一段時間,發生兩件事。
李道的辯護律師找到她,帶來一份綿州市某小區某套兩居室的委託贈與檔案和一把鑰匙。
李道最終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整,立即執行。
顧津已經哭不出來,反而覺得好笑,愛人入獄,哥哥被殺,母親患癌去世,還有誰的人生比她更有戲劇性?
顧津趴在窗框上,手中捏著那把鑰匙,看樓下來來往往的車輛,看人們臉上異彩紛呈的表情。
她突然邪惡地想,發生一場車禍吧,她想看人遭遇不幸,或者樓上突然掉下個花盆,砸死一兩個行人……再或者,不如自己跳下去。
可這項偉大舉措未等實施,忽然有一天,蘇穎出現了。肚大如鍋。
她面頰飽滿紅潤,短發挽在耳後,慵懶又緩慢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朝她俏皮地眨眼睛:“我和你大侄子無家可歸了,你肯不肯收留我們呀?”
顧津足足愣了兩分鐘。
蘇穎眼中濕亮,柔聲說:“傻啦!”
那一刻,顧津突然想起,李道在重陽夜市上說過的一句話。
顧津抹著眼睛,努努嘴:“少臭美。”她誇張地抽了下鼻子:“你怎麼就知道是男孩?”
“我喜歡兒子。”
“結果總是相反的。”
兩個女人仰著脖子誰也不讓誰,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看著彼此,忽然破涕為笑。
一個月後,蘇穎産下一名男嬰。
過完百天,顧津帶著蘇穎母子回了洛平老家。
真正的痛苦,是在堅持與放手之間做抉擇,等到真正放棄,一切都將釋然。
顧津努力去想,那天李道在法庭上對她說的幾個字,似乎是,好好生活,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