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佬嚇得不輕,趕緊把“遺像”擺正,雙手合十拜了兩拜:“晚輩無知,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我一看笑了,說:“哥們兒,咱幫她把釘子拔出來了,她感謝咱倆還來不及,怎麼說得上是得罪她,難道你的照片被人釘起來,你會覺得很爽不成?”
肥佬臉色鄭重,一本正經地說:“你別扯淡,這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死者為大,拜一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在這兒住的是你不是我,我怕你萬一……”
我見他為我擔心,也不好再說別的,於是我們商量了一下,把那些書本茶缸暫時都放回了櫃子的下層。然後用打火機把遺像燒了。
我拿著遺像點火,本來不想再看照片中的女人,卻實在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照片中女人的雙眼是兩個被棺材釘紮破的窟窿,窟窿應該是透明的,但是這眼上的兩個窟窿顯得黑沉沉的,空洞而虛無,就如同是照片中女人的眼球變成了兩個深深的旋渦,而且這兩個旋渦死死地盯著我。我想把眼睛移開,不打算再看了,卻一點也動不了,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彷彿是被旋渦緊緊地吸住,那是一種強大而又無形的力量,讓人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不知不覺中火已經燒去了大半張照片,燒到了我的手指,我手一疼放開了照片,這才回過神來。火焰終於把照片完全吞沒了,我鬆了口氣,怕肥佬為我擔心,沒把剛才的事告訴他。
肥佬把那六枚棺材釘放到他的手包裡,說要在回去的路上扔掉,這種東西扔得越遠越好。
房間基本上算是收拾完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我們倆餓壞了,就把從超市買來的電爐拿出,煮了四五包泡麵,還有泡菜、啤酒、醬牛肉等食品飲料。
我喝了幾口啤酒,腦海中一直浮現著遺像中女人雙眼的空洞,揮之不去,不由得頭皮發麻。於是我就問肥佬:“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嗎?”
肥佬正在吃麵,聽我這麼說一下怔住了,想了想,說道:“這種虛幻之事,實在難說,雖然我沒遇到過鬼,但是我至少信六七成。”
我點點頭。肥佬又反問我:“你信鬼神這一說嗎?我估計你是不信的。”
我說:“我不是不相信,不過我更願意從科學的角度去理解這些事。美國有一個科學家做成過實驗,證明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重量是二十一克。還有俄羅斯的宇航員在太空中收到從‘木衛一號’上傳來的訊號,訊號的內容是人類死後靈魂都聚集在那裡。他們還觀測到無數微弱的小段電磁訊號從地球飛向‘木衛一號’……”
肥佬打斷了我說的話,給我夾了一大塊醬牛肉放在碗裡:“你他孃的趕緊吃吧,我看你是科幻電影看多了。”
我吃了一大口牛肉說:“那你他孃的就是恐怖電影看多了。”
兩人連吃帶聊,話題越扯越遠。正喝著酒,抬頭一看肥佬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心想:這小子腎虛,喝了點啤酒就要放茅,可能去廁所了,幾時出去的,我倒沒有注意。
我表面上雖然有說有笑,其實心中難過之極,只是不停地喝酒,忽然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死了算了……還是死了的好……”
我這時已喝了不少啤酒,頭腦迷糊,抬頭向周圍看了一看,哪裡有人,正在納悶,那個女聲又在耳邊說:“死了就沒有煩惱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好……死了算了……”
這聲音溫柔可親,又嬌柔嫵媚,我感覺整個身體似乎飄飄蕩蕩地躺在雲端,說不出的舒服。我真想按她說的去做,這時有人用力推我肩膀,我頭腦清醒了許多,這一來耳畔的女聲也就消失了。
我揉揉眼睛,一看肥佬正在關切地看著我。
“你不要緊吧?心裡不痛快就少喝點。”
我問肥佬:“你剛才出去了嗎?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
肥佬說:“我哪出去了,你大概是喝高了吧?哪裡有女人說話?我沒聽著。”
我覺得頭疼欲裂,對肥佬說:“是有點喝糊塗了,以後咱得少喝點。”
肥佬幫我收拾了碗筷,讓我今天早些休息,明天晚上他再過來跟我商量找工作的事情。我把他送出去之後,回屋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
半睡半醒之間,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死了算了……活著沒意思……死了才得解脫……”
我睜開眼睛循聲望去,黑暗中影影綽綽地看見從地下鑽出一個黃衣女子,向我冷笑著走來,邊走邊說:“死了算了……死了好……死了好……”
我想起身下床,身體卻動彈不得。四肢不能動,但是心志清醒,知道這是傳說中的勾死鬼,心中罵道:丟你老母,看來老爺我要歸位了。
我現在雖然傾家蕩産,離開了戀愛四年多的女友,也愧對父母無面目回家,但是我還不到三十歲,實在是不想就此死了。我知道只要這黃衣女鬼再喊我幾聲,我就再也無法收斂心神了,必死無疑。
黃衣女鬼離我越來越近,面貌也依稀瞧得清楚了,她面容白淨豐滿,只是口鼻一片模糊,唯獨兩隻眼正如我白天所見相片中的那兩個黑色旋渦,房間裡雖然黑暗,但是這兩個黑色旋渦簡直比黑夜更加漆黑,是一種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如同太空黑洞一樣的黑暗。在她蒼白的臉色映襯下,更顯得猙獰可怖。
我嚇壞了,我承認我當時如果不是全身僵硬,一定會尿褲子的。她似笑非笑緩緩伸出手,往我的脖子上作勢要掐,就在她的手剛碰到我的脖子的時候,忽然怪叫一聲,化做一團黃霧散去。
我發一聲喊,從床上坐起來,呼呼地大口喘氣,只見窗外陽光燦爛,耀眼生花,再看看錶竟已是早晨十點了。我環顧左右,房間中一切如常,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心髒“怦怦怦”的跳動。
難道是南柯一夢?
若說是夢,夢中的情景怎能如此真切?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才想起來脖子上掛著一條楠木項鏈,這是韓雯娜去泰國旅遊時給我買的禮物,項鏈由三十六個細小楠木數珠串成,數珠上微雕著全卷的《南無妙法蓮華經》。
當時韓雯娜送給我的時候,說過這是高僧開過光的護身符,希望它佑護我平安吉祥。想不到昨夜,它竟然救了我的性命,我撫摸著項鏈,思潮起伏,口裡默唸著娜娜的名字。
中午我又煮了兩包泡麵,吃過之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想到這間房子處處透著古怪,再住下去非神經不可,要不要給梅姐打個電話,把房子退掉?
我性格中有一種重大的缺陷,就是太過心高氣傲,都說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傲骨我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的,但我自尊心很強,處處不想被別人看低,又自恃頭腦靈活身體素質出眾,甚至覺得世間事沒有我做不到的。若不是過於高看自己,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雖然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種種缺點,卻無法克服。這時想到要找梅姐退房子,不由得又激起了我破罐破摔的傲慢之氣,心想我平生從未見過鬼怪,近日來運氣衰落,所以這些不幹淨的東西才會出現,我要是怕了它們,真是枉為男子漢大丈夫了,不過搬家以來的這幾件事說來也十分蹊蹺,似是而非,缺少有力的證據能證明確實有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