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死人就死人唄,這世界上從古到今都死了不止幾千億人了,要是真有鬼,哪還有活人能住的地方啊。死過人的地方,頂多是有些晦氣,反正我已經倒黴到底兒了,無所謂了。何況這地方第一便宜,第二地處市中心,交通便利,找工作也方便。再者說來,我一個大男人要說不敢,豈不讓梅姐這女流之輩笑話,於是把心一橫說:“大姐您放心,沒事,弟弟我還就不信邪的,這房子我租了,不就死過人嗎?我父母在醫院工作,醫院停屍間我都進去看過幾十回了,死人我見多了。”
梅姐一聽樂了:“兄弟你可真能貧啊,那停屍間是隨便進著玩的嗎?不過既然你不怕,大姐我就放心了,以後萬一有什麼緣故你不想住了,我按日子退給你錢。”
然後梅姐又交代了一些水電之類的事項,草草寫了份合同,錢契交割妥當之後,天已經黑了。
我回到肥佬家,肥佬見我這麼快就找到房子,也替我高興,說我比昨天剛到天津時精神好多了,我知道他接下來又想勸我給韓雯娜打電話,就趕緊遞給他一支煙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第二天,肥佬請了假幫我收拾房子買生活用品。我們一早先去超市,買了些鍋、碗、電爐、泡麵之類的,肥佬從他家給我搬了一套全新的鋪蓋和一臺五十三厘米的北京牌舊彩電說是給我晚上解悶。開著他的白夏利,一起來到了我租的房子。
我們倆正手忙腳亂地從車裡往外拿東西,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跑過來問:“大哥,你們是新搬來住的嗎?”
我一看是個小孩,就沒想理他,心說這小孩真煩人,星期三大早起來不去上學,在這兒搗什麼亂啊。
這時從樓門裡出來一個年輕女孩,約有二十歲,長得十分秀氣可愛,對那個看我們搬東西的小男孩說:“小弟,別淘氣,快回屋裡去。”
小男孩一撅嘴:“不嘛,他們是新搬來的,我要幫他們搬家。”
小孩的姐姐看他不聽話顯得有點生氣,向我和肥佬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轉身進去了。
我趕緊問那個小男孩:“那女的是你姐姐是嗎?我聽你們口音不像天津人,你們也在這樓裡住嗎?”
我話剛說一半,腦袋後面捱了一巴掌,扭頭一看是肥佬。
“你小子昨天還想自殺呢,無精打採的跟個行屍走肉一樣,今天一看見漂亮姑娘就又複活了。趕緊搬東西,再起花花腸子,我先替韓雯娜抽你一頓。”
我捱了一巴掌,心想這小子怎麼最近長脾氣了,正想教育他幾句,聽他一提韓雯娜的名字,馬上就沒了脾氣。一聲不吭地往屋裡搬東西,小男孩也幫忙搬。
肥佬一進屋就捂鼻子:“這屋潮氣夠大的,你在這兒住小心得關節炎啊,等過些天我再給你找個別的地兒。這地方不是人住的。”
我說:“放心啦,我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哪裡艱苦我就要到哪裡去,不會讓黨和人民失望的。”
肥佬說:“我靠,黨和人民要指望你,中國早完了。”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你什麼時候混成黨員了?”
我說:“呵呵,我開玩笑呢。”
我們倆拌著嘴,可手裡沒停,不一會兒就把屋子從上到下徹底打掃了一遍,肥佬拿了塊布想擦梳妝臺的鏡子,剛一擦就覺得不對勁,用手一抹,從鏡子上撕下來一大片黃紙,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灰太多把鏡子遮住了。鏡子上貼紙,把肥佬搞得莫名其妙,他罵了一句,就把紙撕下來,用抹布在鏡子上亂擦一通。
我看了一眼他扔在地上的那張黃紙,上面用紅墨水畫了很多符號,像古代的篆書,又像是甲骨文,不知道在鏡子上貼這東西搞什麼鬼。我心想:這他奶奶的才叫鬼畫符呢,沒人能認識。一掃帚把這張破黃紙掃到土簸箕裡,小男孩接過來拿到樓外的垃圾箱裡倒了。
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很小,三個人沒用多久就收拾了一遍,我們就坐下來休息,肥佬從外邊買了幾瓶可樂分給我們喝。屋裡沒椅子,小男孩坐在桌子上,我跟肥佬坐在床上,三個人的體重肥佬一個頂倆)壓得那破床“咯吱咯吱”地響,我們邊喝可樂邊閑談。
透過跟那個愛幫忙的小男孩聊天,我得知他叫楊賓,是安徽人,父母都去世了,跟他姐姐楊琴來天津做生意,在濱江道開了個小店賣服裝,也是在這兒租的房子,已經住了半年多。這時已經差不多中午了,肥佬說咱們弄點吃的吧,我留楊賓一起吃飯,楊賓說還要幫他姐看店,就走了。
我對肥佬說:“這個孩子真不錯,天生熱心腸,還勤快。”
肥佬沖我一翻白眼說:“是個人就比你強。你還不如小孩呢,你現在連敢於面對自己的勇氣都不具備。”
我無話可說,不停地抽煙,真想死了算了。肥佬見我不接他的話,也點了支煙抽起來,房間本來就不大,兩人一起抽煙,頃刻間便煙霧彌漫。
肥佬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對我說:“我剛一進門覺得這屋裡潮氣很大,好像有什麼東西泡得發黴了,但是咱們收拾房間的時候,清理了不少灰塵。按說如果房間濕氣很重,不應該有這麼多落灰。”
我一想還真是的。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一直沒想到這個:“是啊,我看各處都很幹燥,也沒有什麼受潮漏水的地方。”
肥佬說:“櫃子裡看了嗎?是不是裡面有什麼東西受潮了?”
我說:“櫃子裡能有什麼?我覺得應該是空的。”說著話,就從床上下來,開啟下層的櫃門一看,裡面橫七豎八地放著幾本書和一些雜物,肥佬一見櫃子裡有東西,也走過來看。
我們倆把櫃子裡面的東西都掏出來,書都是些宋詞元曲選輯之類的,書頁並未發黃,沒有什麼受潮的跡象,雜物包括一把淺綠色的塑膠梳子,一個搪瓷茶缸,一支沒有筆尖的鋼筆,一個沒有字的紅皮記事本等,從裡面還鑽出來兩只蜘蛛,我抬腳踩死一隻,另一隻跑得快,鑽櫃子底下去了。
我們看了看這些東西,沒什麼特別的,就順手堆在地上。但是櫃子的上層讓人大吃一驚:六枚長釘子釘在一張黑白照片上。
我拔起其中之一看了看,釘子又扁又長,釘身上生了不少鐵鏽,拿在手裡感覺沉甸甸的,似乎是年深日久之物。
我說:“這種釘子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似乎是木匠用的,對了,這是棺材釘。”肥佬膽子小,忙說:“這屋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趕緊扔了吧,真晦氣。”
我說:“怕什麼,釘定)財的,大吉大利。”肥佬搖搖頭說:“這玩意兒還是少碰為妙,現在都實行火葬了,怎麼還會有棺材釘,我看這釘子上面全是鏽,看來有年頭了,說不好是哪個盜墓的從墳裡搞出來的,你聽我的沒錯,免得惹禍上身。”
我把其餘的五枚釘子全拔了出來,肥佬把原來被釘子釘在櫃內木板上的照片拿起來,我也湊過去一起看。這張照片相當大,呈方形,邊長四十厘米左右,是一個女人的半身黑白照片,六枚棺材釘分別釘在照片中女人的雙眼雙耳鼻口。被釘過的這六個地方都是透明的窟窿,所以看不清楚照片中女人的相貌,不過,她應該比較年輕。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仍然能看出來她的臉上沒有歲月積累出來的皺紋,臉上的面板平滑光潔,看來還不到三十歲。
我越看照片越覺得照片裡的女人離自己很近,好像她本人就在眼前一樣,看不清五官,卻感覺她很年輕很漂亮,忍不住脫口而出:“還很年輕啊。”
肥佬說:“這照片怎麼這麼大?”
我心中一沉,我和肥佬對望了一眼,同聲驚呼:“是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