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裴難得一次在白日裡來到了妖林。踏入妖林的時候, 並沒有在入口處看見藤條,微微頓住, 一問別的草木妖,才聽說扶疏正在沙羅樹那裡。
他當即便抬腳,去往妖林的陰陽交界處。
到的時候, 就在沙羅樹下,看見一具沉水木挖空了樹腔做的棺材, 妖林裡的草木妖圍繞在棺材外,莊嚴肅穆, 似乎在進行什麼儀式。
扶疏是第一個瞅到桑裴的,驚訝不已, 心道:難道哥哥也知道了今天是鶴夫子入棺的日子, 所以特意過來送他一程的?其實不必現在就過來,夜晚也可以看到,樹爺爺說過, 鶴老的屍體暫時先儲存在沉水棺木裡,必須等白鶴一族過來,才能下葬。
藤枝探過去, 戳了戳, 聲音還有點悶:“哥哥。”
桑裴撫摸著藤葉, 在上面摸到光亮的淚珠, 心裡一疼,沉聲道:“哭了?”
扶疏沮喪:“剛聽了樹爺爺說鶴夫子的生平,沒能忍住, 他、他是個好妖。”
鶴夫子入棺時,樹爺爺概括他的一生:這個老者用盡一生的精力保護妖域,但是可惜,好妖沒有好報,他並沒有壽終正寢,而是歷經了掏心之痛而死的。
扶疏有一句話藏在心裡不敢說,她每次看到鶴老的屍體,就非常惶恐,總覺得鶴老的死像是打破了某個平衡,接下來會發生可怕的事,比如她死了——
她看到漫天雷霆在後面追趕自己,像十年前那樣,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把自己劈得丁點不剩,那就意味著再也活不了了。
可是她並沒有做錯事,天雷為什麼要劈她?
她害怕死,渴望活著,因為一旦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樹爺爺和哥哥了。
桑裴不知道扶疏已經意識到了某些東西,以為小家夥還在為鶴老的逝去而悲痛,他低聲安撫著,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把扶疏安撫好。
沙羅樹抖動葉子,他看見桑裴過來,已經明白,這只大白虎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就是不知,他會如何選擇。
“小扶疏,帶著鶴老和其他孩子到別處去,記得不要靠近這裡。我以為你哥哥有事要商議。”
扶疏不明白沙羅樹要和桑裴說什麼,還是乖巧地點點頭,把其他草木妖都帶了出去。
“此地就剩你和老夫,有什麼事盡管說。”
桑裴右掌翻轉,取出半卷天書,抬頭望向沙羅樹的撐天樹冠:“晚輩之前向前輩問一些東西,前輩總說我日後會知道。如今我已從半卷天書裡得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又睜開:“這上面說的,纏天藤歷經二世……敢問前輩,可有解決的法子?”
桑裴都已經準備好了求偶舞,等到來年春日就跳給她看。卻得知小家夥會死,叫他如何甘心?他根本沒法想象,沒有了扶疏,就算報了仇,擁有了掌控整個妖界的權力,又有什麼用?
他永遠都知道自己走下一步的目的,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扶疏,陪他一輩子。
沙羅樹搖晃樹葉,並不直面回答桑裴的問題:“天書上已經寫好的命格,是很難更改的。”
“哦?”桑裴擺出懷疑的態度,“如果本王沒有猜錯,下半卷天書就在前輩的手裡,那書上是不是曾經預言,本王會在離開勺皓山之前,弒父殺母,未來還會當上妖皇,但是性情殘暴,與草木妖為敵?”桑裴腦子很清醒,並沒有因沙羅樹的一句話而退縮,條條是道的分析:“預言已經出錯,如你所見,第一點,本王並沒有弒父殺母,第二點,本王非但不與草木妖為敵,且自認對妖林還算盡心。”
桑裴點點頭,眼底閃過亮光:“可見,預言也並非不能改變。”
沙羅樹詫異了一瞬,他都還沒說什麼呢,桑裴竟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命運。
想想又釋懷了,未來的妖皇腦子靈光,到達這種程度的聰明,是草木妖所想象不到的。
沙羅樹也想象不到,他只會憑藉著天賦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