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裴對扶疏新鮮出爐的靈體感到新鮮, 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只有母親,母親去後, 他只有扶疏,但扶疏只是一株草木妖,魂魄再軟, 他都觸碰不到,心下不是沒有遺憾。
所以, 當真真切切能觸碰到小家夥,他激動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所有情緒習慣地壓制在冰冷的面部後,從他臉上, 反而看不出喜怒。
他觀察得細致入微, 在看到扶疏逐漸躲閃的目光後,知道小家夥在想什麼,就生出了怒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遠方依然哄鬧, 冬日的溫度都被驅趕到這裡了。扶疏低下腦袋,看見自己的雙手靈氣逸散,已經變得微微透明瞭。
時間要到了。
扶疏將手放在棺材上, 小身板緊緊貼上去, 暗戳戳想著該怎麼逃跑。
她不知道, 自己的企圖在桑裴的注視下早就無所遁形。沒有臉的時候, 她心裡想的事尚且瞞不住,更何況有臉?眼下,她肉嘟嘟的臉上滿是心虛和苦惱, 小身板一個勁兒地往棺材邊靠攏,一隻肥爪都摸了上去——
就差堂而皇之地告訴別人:我要跑路了。
桑裴身上冒出寒氣,蹲下來,強制地扳過扶疏的小身板,一雙手鉗制住她雙肩,面無表情地指出:“你又要離開。”
“我……”
扶疏一驚,隨即就害怕得臉色發白,恐懼地瞪著他。但接下來她做的,卻是慢慢舉起手,搭上桑裴的手腕,用力地推開他。推開後,她猛地退後一步,瞪著眼大喊:“我、我要回家!”
當聽清楚自己說了什麼,又幹了什麼,杏子眼裡開始滾出銀豆子。完了完了,她大逆不道,竟然吼了妖皇大人。
扶疏很委屈,她沒有做壞事,沒有不聽話,誰知道迷個路就離開了妖林。她又害怕又想妖林,想樹爺爺,後來幹娘對她很好,她還沒報答,她就死了。她真的很想很想看看樹爺爺,再試試看能不能救活幹娘,必須回妖林一趟。
妖皇大人能允許嗎?
她喃喃道,“我就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桑裴盯著膽兒肥了很多的藤子,一般情況下小家夥慫兒吧唧,能不打架絕對不打架,可逼急了,卻能把人的妖丹生生纏出。現在,她沖自己,露出了兇相。
桑裴沉聲道:“可以,我跟你一起進去。”
扶疏語氣一噎,頓時猶豫起來,沒有經過樹爺爺的允許,她不能帶妖皇大人進去。
這是想進去了就不再出來?桑裴冷笑著站起身,態度冷漠疏離:“扶疏,你覺得我如果攻打妖林,能攻到第幾重?”
他這是直接在扶疏面前擺出兩個選擇了,要麼放棄妖林,跟隨他離開。要麼扶疏執意回去,與之相對的後果,就是桑裴攻打妖林。
這句話正好觸動扶疏緊緊繃著的弦。
“你不可以!”
憑什麼,妖林明明什麼都沒做,可每個獸妖還跟他們有仇似的,明目張膽地攻打。還說什麼草木妖就該歸獸妖所有,道理,怎麼能這麼講?
現在,連妖皇大人也覬覦妖林,他會毀滅這裡,毀滅所有的草木妖……
淺綠色的瞳孔慢慢變得血紅,她仰著頭,雙手不知什麼時候就化為藤條,非常迅速地纏繞住桑裴的脖子,力道漸漸增大,已經有葉子刺破面板,鮮血順著藤枝流下。
平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一道悶雷,蘊藏著巨大的毀滅力量。
沉迷闖妖門的小妖愕然抬頭,華清尊者蔔過卦,說今夜難得晴朗,怎麼就打雷了?
桑裴察覺到扶疏的殺心,明白自己真正把她惹惱了。
恐怖的力道捏住他的喉嚨,割破面板,他也不懼,幽幽地道:“你想殺了我?”
扶疏這才回神,赤紅的眼瞳迅速恢複淺綠色,藤條漸漸松開。她蹲在地上抱成一團,茫然地睜大眼:“我沒有、不能……”
他是幹孃的兒子啊,還對自己那麼好,她怎麼能對他動手呢?
可是,她真的想回去啊。扶疏拉住桑裴的衣角,眼巴巴看著他,哭的稀裡嘩啦:“……我錯了……可是哥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一遍一遍的重複,越說越難過,她低低地哭,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杏子眼憋得通紅。
桑裴薄唇動了動,態度放鬆,語氣放緩:“這樣如何,我給你三……兩天,兩天以後,你要從林子裡面出來,我在外面等你。”
他又加了一句:“母親讓我照顧你,我不能食言。”
提到虎後,扶疏態度鬆懈下來,低下腦袋想,桑裴的大手撫摸她的腦袋她也沒躲開,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點頭:“嗯。”
兩天夠了,她不應該貪心。確定了樹爺爺沒事,把幹孃的事解決了,她就出來跟妖皇大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