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勇瞅了對桌的薄風遙一眼,問:“你同學?”
夏雲珠還在斟酌,薄風遙已開口否認:“不是。”混跡江湖者,向來瞧不起文弱書生,不想給岳父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越過她直接接下了話頭。
然而這話未能俘獲岳父歡心,夏勇一聽他不是名校生,臉色變差幾分,語氣直沖地問:“不是同學?那是哪所學校的?”
“不是讀書人。”
五個字,讓夏勇臉立刻沉下去,對於薄風遙殺馬特的長發和並不貴氣的衣著更加看不順眼。
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名牌大學的女兒,不趁機找個好夫家怎麼行?他們廠隔壁車間的窮光蛋老趙,女兒就是江川大學英語系的畢業生,去年嫁了個有錢有勢的富二代,沒少給彩禮!女兒婚後沒多久,就把他們從老巷子裡接去市中心的新樓盤住,聽說還是躍層。夏雲珠比老趙女兒模樣還周正,應該找個更好的金龜婿回來!
至於面前這個連學都沒上過的殺馬特……
長一張騙小姑娘的漂亮臉蛋兒,肯定是附近哪家美容院的洗剪吹。這種人尚且想著攀富婆改變命運,根本薅不到錢!
便清了清嗓子,擺出嚴父的姿態,教育道:“爸爸不反對你交友,但也要看看交的是什麼朋友,檔次不同就別浪費時間了。”他眼睛盯著薄風遙,企圖用這份威嚴和侮辱逼退他,“……免得,把你帶壞了。”
郭娟的想法卻和夏勇大不相同,畢竟是後媽,可沒指望從夏雲珠身上撈到什麼好處。巴不得這個老伸手要錢的拖油瓶嫁得不好,免得她揚眉吐氣後,到自己跟前來耀武揚威地打臉!
四個人心事各異,唯有落在最後的少年不耐煩地想趕緊回家,他手機快沒電了,還等著跟同學聯機對戰呢!
瞥見夏雲珠還在用iphone5,唇角不屑地撇下,故意把手裡的iphonex往她跟前晃了晃,小聲嘀咕一句:“窮酸女。”
三個字,像是落在了冬季湖面那層脆弱的薄冰上,霎時間天崩地裂。
薄風遙手腕一動,火光電石間,杯中水便澆了少年一頭一臉。
岳父說教,他作為晚輩尚可稍微忍耐,區區一個毛頭小子也敢對他薄風遙的女人不敬?放在朝鳳,便不是潑一杯水就能解決的事了。
他寒著雙銳利眼眸,唇勾起危險弧度,對著少年一字一頓質問道:“你說誰窮酸?”
從小被捧在掌心的少年,在家稱王稱霸,哪裡受過這種羞辱?臉當場漲紅,卻又礙於薄風遙的氣場而不敢反擊,只好扯住母親的衣袖,躲到她身後尋求庇護。
“媽!你看看夏雲珠!居然找個野男人來欺負我!”
少年嚷嚷起來,狠狠剜了夏雲珠一眼,恨不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趕緊去死!用他們家的錢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找了個男人來給她撐腰!
郭娟平時對兒子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眼見他被人欺負,立刻向丈夫訴苦:“老夏!我郭娟能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這些年對夏雲珠不薄,雖然不是我生的,但該給的該關心的,我一樣沒少。可你看看她是怎麼回報我的?一句媽媽也不喊,現在學壞了,交的這是什麼地痞流氓?居然當眾欺負我們家小哲!今天,你得給我們娘倆一個說法!”
夏勇拍了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撫,沒著急跟薄風遙算賬,而是向夏雲珠投去失望的一瞥。
這是深刻印在夏雲珠記憶中的眼神。
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刺在心髒,孔裡溢位血,猩紅殘忍地塗滿整個童年。
父親不喜歡她。
或者說,是對她的性別頗為不滿。
所以,即便她乖巧懂事、成績優異,也換不來他一句肯定。
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但……
或許是血濃於水的緣故,又或許是對家庭的渴求,此時此刻她仍然被父親眼底的失望和責備所深深刺痛。
她站起身,習慣性不問對錯便道歉:“爸、郭阿姨、小哲,我朋友可能做法過激了,實在是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郭娟不依不饒,眼睇著薄風遙,要求道,“得讓小哲潑回去!”
如果她知道面前這位是殺人如麻的江湖大佬,恐怕會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潑回去?怕不是活膩了!
夏雲珠替她捏一把冷汗,擔心薄風遙壓不住脾氣,慌忙想辦法圓場:“郭阿姨,我朋友也是因為護短才會這樣,我替他向您向小哲道個歉,這事能不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護短?”郭娟聲音拔高,挺起胸脯指著她的鼻子質問,“這麼說還是我們欺負你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計較,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掉大牙!”
“阿姨,13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夏雲珠的辯解很快被郭娟的責罵蓋過,女人塗劣質指甲油的手戳在她肩膀上,咄咄逼人道:“什麼不是小孩子?他是你弟弟,你這麼幫著外人欺負他?白眼兒狼啊你!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