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槐漫不經心地看著手裡的報紙,最上面是碩大的“中日報”三個字。他隱約覺得有哪裡奇怪,當蘇丫走到門檻邊時,他猛地抬起頭,問道:“你怎麼突然識字了?知道這份就是中日報?”
蘇丫心髒一沉,暗道不妙,自己太過粗心,居然忘記宿主是個不識字的。
幸好她背對著趙行槐,對方無法捕捉到她表情的變化。
當她轉過身來回答時,臉上已經很平靜。
“我偷偷把字的模樣記下來了,以後方便幫你收拾。”
趙行槐微訝,以為她是用這種辦法討好自己。畢竟她是他們家的童養媳,而他是她將來的丈夫,媳婦哪兒有不討好丈夫的理由。
可惜他對她那搓衣板似的身軀和竹竿似的四肢毫無興趣,隨便嗯了聲,就讓她出去了。
蘇丫端著麵碗回廚房。趙行槐只動了一口面,雞蛋連碰都沒碰。盡管他說把面倒掉,但是這年頭麵粉和雞蛋都珍貴得很,沈梅花肯定不會同意。
於是她把面放在鍋裡坐著,蓋上蓋子,端起砧板菜刀等物去井邊洗。
沈梅花仍在院外嗑瓜子,是去年攢下的南瓜子,沒油沒鹽的,在鍋裡炒出香味,是她最喜歡的零嘴兒,經常吃得滿嘴燎泡。
她和鄰居聊得開心了,幹脆去他們院子裡坐著聊。
蘇丫得了機會,把鍋碗瓢盆放下,蹲到井邊往下看。
這是水井相當老舊,連個壓水泵都沒有,還是個轆轤井。用水時需得把井蓋挪開,將木桶丟下去,手動拉上來。
剛才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上來半桶水,卻在不經意間發現幽深的井水很適合做一面鏡子,讓她得以一見自己的全貌。
她有著一張單薄的瓜子臉,稀少細軟的枯黃頭發在腦後編成條小麻花。眉毛像頭發一樣不甚明顯,一雙眼睛還算清麗,隱約可見雙眼皮的痕跡。小嘴皮薄薄的,不顯氣色。
再看身材,胸前胸後一樣平,因為平日幹太多重活,背脊甚至還有點彎,越發顯得人瘦小。
手腕腳腕纖細無肉,只有骨頭支稜在那裡。放在普通人家,這就是個還沒長開的小孩相貌。
在沈梅花眼中,她卻成了肯定生不出孩子的賠錢貨。
宿主五官端正,之所以不好看,完全是由於營養不足。
她現在才十三歲,初潮都沒來。要是能想辦法吃點好的,過點好日子,把自己養得白皙豐腴,那變美就不在話下了。
蘇丫摸著臉沉思,沈梅花從院外走進來,看見她就罵。
“你又偷懶是不是?天都快黑了,還不去田壩上把家裡的牛牽回來。”
蘇丫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擺放好鍋碗瓢盆就出門去了。
沈梅花想起她剛才那一眼,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牛……這是一種蘇丫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動物。
現在居然要去把它牽回來,讓她壓力很大。
她走出趙家院子,順著小路行往田壩上,一邊把村裡房屋的分佈記下來,一邊很想撒丫子跑,甩開對她沒有任何憐愛之情的未來婆婆和未來丈夫。
然而外面據說在打戰,到處都亂得很,她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跑出去,和找死沒區別。
沈梅花肯定也是認準這一點,所以才放心的讓她出來幹活。
蘇丫穿過村子走上田壩,昨晚才下過雨,她鞋底沾滿濕泥。趙家村在南邊,六月時的天氣很是炎熱,走了沒多會兒她已經滲出汗,營養不良的黃臉皮因為熱變得紅潤些。
站在田野間她茫然四顧,左邊是趙家村,右邊是片小樹林,前面是重重大山,後面則是由無數方塊田組成的原野。
稻子快熟了,沉甸甸地墜在枝頭。與菜地裡的蔬菜一起組成副碩果累累的豐收景象。
蘇丫無暇去欣賞,只想找到她的牛在哪兒。
“哞——”
樹林後邊有牛叫聲傳來。
蘇丫快步跑過去,看見四頭黑皮水牛站在那裡吃草,耳朵都是被剪過的,和記憶中一樣。頓時心裡一喜,跑過去牽繩子。
她個子小,比牛背高不了多少。她拉拉繩子發現不動,低頭一看,原來繩子被鐵楔子固定在地上,以防牛逃跑。
蘇丫只好先把鐵楔子□□。
前三個都拔得很順利,只是花點力氣。拔到最後一個時,她莫名感覺到一股危險逼近,扭頭去看,只見那頭牛站在她身後,目露兇光,宛如處在瘋狂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