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讓你掛麵鏡子,你非得把鏡子往床對面掛,不知道我平常睡覺睡不好啊?人家算命的都說了,床前邊掛鏡子容易招煞,引來惡鬼,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
蘇丫道:“我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沈梅花冷哼。
“你以為我會信你麼?我早就知道你偷偷在心裡記恨我了,巴不得我早死吧?狗娘生的小白眼狼,虧我養了你這麼多年。”
沈梅花不識字,罵人倒是不重樣,幾乎可以用那些流利的髒話寫出一篇文章來。
她罵著罵著,又來了氣,隨手操起桌上的雞毛撣子就要打蘇丫。
蘇丫畢竟不是宿主,不肯讓她這麼打。當即躲開說:“我給你換一邊掛。”
“換一邊你以為就沒事了嗎……”
沈梅花伸手要去抓她,蘇丫冷靜地打量四周,想找個茬兒引開她的注意。這時有人從門外探頭進來,不悅地問:“又在吵什麼?”
對方長著一張白皙的容長臉,在城市不算什麼,但在這個偏僻落後的鄉下就是神仙般出眾的人物。
另外眉眼濃黑,目如鷹隼,高鼻略呈鷹勾狀,嘴角下抿,有種天生的高傲冷酷。
當被他看著的時候,會油然生出一種森冷感,彷彿被豺狼盯上,非常不舒服。
沈梅花一看自己的寶貝兒子回來了,立即喜笑顏開。
“沒什麼沒什麼,她做事沒頭沒腦的,我教訓教訓她……行槐你累了沒有啊?今天生意怎麼樣?”
趙行槐是村裡唯一念了中學的人,中學畢業後回家,不甘心和祖輩一樣在地裡混飯吃,日日合計著要另謀生路,於是拿了家裡的錢財去附近鎮子上開了家小鋪子,專賣時髦之物,諸如肥皂、搪瓷缸、雪花膏和洋香水等。
他念書時花家裡一年的收入買了輛二手的“僧帽”牌腳踏車,如今就天天騎著往返於趙家村和店鋪。一趟得半個小時,冬天冷夏天熱,此時正值六月,他手上拿著的草編寬簷帽,就是騎車時遮陽戴的。
趙行槐對村裡一切都不感興趣,和母親說話也興致缺缺,隨口道:“還行,我餓了,送碗麵到我房間來。”
說完就走了。
兒子長得高大又體面,實在很討沈梅花的歡心,哪怕永遠熱臉貼冷屁股,她也甘之如飴。
收回視線後,沈梅花用雞毛撣子戳蘇丫的肋下。
“傻愣著做什麼?沒聽行槐說餓了嗎?快點做面去,記得臥兩個蛋。他個子高,總吃不飽。”
和留下來捱打相比,蘇丫更喜歡煮麵,拔腿就朝廚房走。
廚房在倒座房的旁邊,是間被燻得四面牆壁都黑漆漆的小屋子。與蘇丫在現代時用的廚房截然不同,只有一口灶臺和一個木架。灶臺用青磚壘成,有煙囪灶眼和大鐵鍋,木架放著鐵盆碗筷和砧板菜刀等物。
木架旁邊又有個蓋著蓋子的大水缸,蘇丫開啟,裡面裝得不是水,而是生米和麵粉。
她找了一通沒找到包裝的幹面條,最後視線落在陶罐裝著的麵粉上,如臨大敵。
一雙造型師的手,要如何從零開始學揉麵?
尤其還有個沈梅花虎視眈眈的在外等著,要是浪費估計又是一頓掃把抽過來。
眼下她不清楚外面情況,抵抗或不抵抗都不好,還是盡量避免爭執為妙。
蘇丫深深呼吸,把麵粉和水都準備好出來。在光線昏暗的廚房裡,她把水一點點小心謹慎地朝麵粉裡加,生怕手一抖,就把整碗麵粉都毀了。
進度緩慢可想而知,沈梅花院外嗑瓜子和鄰居聊天,進來催她兩三次,幾乎想上手。
蘇丫連忙抓把幹松針點著火,用煙把她給燻出去。
一碗雞蛋青菜面花了蘇丫一個多小時。最後她把滿滿當當的麵碗和筷子放在木託盤裡,端著去了趙行槐的臥房。
門是閉著的,她把面放在地上,敲門。
“面好了。”
“進來。”
趙行槐冷淡的聲音傳出,蘇丫端起託盤走進去,看見他穿一身單薄涼爽的淺藍色細麻衣褲,正架著二郎腿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在窗邊看報紙。白淨的手腳從衣服底下露出來。一頭短發用發油抹成如今最洋氣的七分頭。
夏日炎炎,他身上卻像蓋著層冰,嗖嗖的冒涼氣兒。
趙家村買不到報紙,這些都是他從鎮上一個教書先生家裡買來的,一大麻袋存在家裡慢慢看,當做精神食糧。
他最喜愛電影報,其次是中畫報,再再其次是中時報,因為上面經常刊登一些軍閥的照片和採訪,對方的風姿和穿著令他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