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這一個瞬間,孔真理解了王家豐口中的“害怕”。
無論在同學還是朋友眼中,小秋是一個性格開朗,每天都很開心的人。這樣一個人會突然自殺本身就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而他又意外聽到了小秋出事前和人爭吵過。如果開啟這個筆記本,如果裡面記錄著某些會推翻自殺的證據,那麼該怎麼辦?告訴將名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學校?還是交給程家父母,讓好不容易接受女兒離開這個事實的兩個人重新面對用餘生去尋找殺人兇手的生活?
當明知道什麼都不可改變、或者會讓情況更糟的時候,收起好奇心,哪怕心存疑慮也比知道不可接受的真相讓人好受一點。
然而,在她面前卻不存在著這樣的選項。
因為她知道在那樣開朗樂觀的外滿下藏著怎樣一顆背負重壓的心,她知道那樣的重壓來自哪裡。而作為小秋唯一的知心朋友,那樣的壓力曾經讓她和自己都滿身疲憊。
室友、監控、爭吵和日記本,當無數的巧合和資訊彙集在一起的時候,真相呼之欲出的時候,她也開始害怕,甚至比王家豐更加害怕。
深吸一口氣,鎖上筆記本,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她不敢把這個筆記本帶回家裡。一是不想父母看到,二是……擔心把這個本子帶在身邊,自己會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些異常。
“嗒!”開啟自己的儲物櫃,把筆記本規規矩矩地放好後,關上櫃門,用百十年不用的鎖鎖好。
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一個又一個房間暗了下來。
整座籃球館又歸於漆黑安靜。
深夜。
月亮被雲擋住,夜色愈加濃重。
“嗒!”一聲輕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之前被關好鎖上的儲物櫃被人開啟,一束微弱的光亮照進櫃子裡,最後落在那個被放得規規矩矩的筆記本上。光亮微微晃動,正像是光後面那人猶疑的心情。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進微弱的光裡,將筆記本拿了出來。
儲物櫃再一次被關好鎖上,一切都和之前無異。只是櫃子裡的筆記本不見了。
程繪秋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夢。
有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出現在夢裡。她看到孔真在哭;看到茫茫夜色中黑壓壓的一群人像是中了邪一般,個個眼睛冒光地朝著一個方向湧去;看到王家豐站在四教樓下的那個銀杏樹下在跟她說話,他的聲音時斷時續,她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他說他要離開了,要去西藏拍他心中的太陽,說他很感謝她。
那一刻,看著他的笑,程繪秋突然覺得很悲傷。
恍惚想起在田韜辦公室那場激烈的爭吵。她很想問他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彷彿每一句話都在暗自她是被人謀殺的。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或者知道什麼?然而無論她把嘴張得多大,多麼用力,嗓子裡都發不出來一個音。
她不由急了。然而一眨眼,眼前的畫面陡然一變。
來到了一個光線昏暗的樓道裡,她站在窗臺邊,窗邊擺著一本綠皮的《思想道德修養》,四下張望,卻看到方肆站在樓梯的下一個轉角裡。
渾身是血!
“啊!”猛然驚醒。
眼前還沒完全恢複清明,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醒了?”程繪秋偏頭循聲看過去,方肆正站在床邊看著她。
一看到他,不由想起剛剛的那個夢。程繪秋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抓著方肆的手把他往下拉。
手上的紗布已經拆掉了,右手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