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疏忽,塞納撲跌了一下,速度驟然落後不少,他本來意識就比旁人敏感,怨魂不知不覺已經對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尤其此刻他正處於身體虛弱期。
“以……呼,以諾……”
他看不清以諾的身影,地板更像是垂直的井壁,每一步都艱難萬分,怨靈嚎鳴之音已經跟上了他,緊緊貼覆在他脊背。
恍惚絕望中幹燥溫暖的手立刻伸出來拉住他,以諾稍用力就把塞納拉到了自己身邊,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塞納竟然覺得恢複了幾分力氣,依附在身上的恐懼逐漸剝離。
但這麼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塞納的體力完全不夠支援他不知何時停止的逃亡,響聲越追越近,以諾的臉色變得愈發陰沉。
塞納忽覺一股大力,視線變換,以諾把他拉到了身後,以諾急剎在原地,轉身擺出肉搏對抗的姿勢。
以諾對自己有信心,不管怎麼樣,這個怨魂也不能輕易傷他,狼狽而逃本就不是他的風格。
他承諾過保護塞納,這不是一句空話。
怨魂的臉色露出一絲狂喜,幾乎是飛撲直沖以諾面門,那一瞬甚至能描摹怨魂臉上每一個細節。
眼睛與嘴巴是純粹的三個巨大黑洞,扭曲變形,它的口中淌出黑色的液體,黏稠地粘連在一起,這臭味幾近有形,重重砸在嗅覺上。
惡臭一瞬讓塞納思維凝固,一切的景象都在不斷放慢,和電影中的慢動作一樣,怨魂的猙獰撞入眼底,塞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心被緊緊攥著,跳動不能。
未料那兇悍的巨口並沒有如願咬在以諾臉上,怨魂就像是被定住一般凝在空中,距離以諾的面堂僅有毫釐,不等表情變化怨魂重重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
怨魂緊緊抓住地,像是遇見了什麼不能抗拒的力量,被拉扯向後,它的臉上繃出驚恐,扭動匍匐,想要掙開。
“啊啊啊啊啊————”
怨魂的聲音越來越悽厲,以諾反身緊緊捂塞納入懷,試圖為他分擔這聲波攻擊。
“叮鈴。”
怨魂身後的黑色深淵傳來清脆的鈴聲,非常有節奏,輕輕一聲就能蓋過怨魂的尖嚎。
輕緩而溫和的吟聲傳來,是以諾從沒聽過的語言,細細聽去像是深谷細流般空靈。
怨魂的表情不知為何開始漸漸變得不那麼嚇人,長指也慢慢縮了回去。
它的聲音逐漸變小,由尖銳的嘶叫變做輕輕的哀鳴,無實質的身體如絲線抽離那般消散。
周圍的環境再次變化,像是被潑上什麼助於褪色的染料,緩慢地稀釋流淌,最終恢複成原本醫院的雪白牆壁。
頭頂的燈還是刺目的白,塞納暈乎乎地看著上方,唯一能落入眼中的只有以諾的下巴陰影,方才攥緊他心口名為恐懼的巨手緩緩松開,塞納感到窒息,隨即發現是自己因為恐懼而屏息。
塞納聽見了許多聲音,哭泣的,歡笑的,憤怒的,最終如潮水一併褪去,隨之帶走的還有他的意識,世界完全沉寂了下來。
待確定周圍沒有危險,以諾才低頭檢視懷裡的塞納,他半合著雙眼,臉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臉上是灼人的熱度,手卻冰冷異常。
以諾慌亂地把人緊了緊,輕聲呼喚塞納的名字。
正在以諾六神無主之時,走廊中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以諾擁緊塞納,神經再度繃起,抬頭看向發聲源。
走來的女子著一身白底青印的套裝,領口和袖口墜滿白色的絨毛,一隻手執合起的傘,緩步走近以諾。
待再近一些,以諾能看清對方的容貌,這是一張亞洲人的面龐,秀美清麗,神情溫柔異常,盡管不再年輕,但看起來獨有一番韻味。
隨著她走動,以諾聽見了極輕的鈴聲,若不是仔細聽,很容易就忽略。
面對這個人,以諾的警惕心不自覺放下了,這個人擁有著非同尋常的安撫人心能力,與卡特神父何其相似。
淡淡的幽香縈繞在鼻翼,這絕不是化工合成香水的味道,自然而溫和,能夠撫平過分緊張的神經。
女子半前傾身,素白的手落在塞納側臉,輕輕皺眉,以諾一怔,錯愕於自己竟然沒有阻止。
“他好像受到了怨氣的影響,”女子抬頭看向以諾,純黑的眼仁中綻放的是憐愛的柔光,“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幫助你們。”
以諾結舌,他無法拒絕,這個聲音他聽到過,就在剛才怨魂撲面之時,深淵中傳來的吟唱聲就是如此。
不必懷疑,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子驅散了那個棘手怨靈。
沉默暫時在兩人之間交換,直到以諾打破寂靜。
“勞煩了。”這是唯一能做出的回答。
以諾喃喃著橫抱起塞納,跟上這個神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