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幾殘尺素上)
紅塵漣漪空蕩人間,風雪幾殘尺素寒煙,誰讓滄海變桑田,惜花點蠟染發間。
太陽升起來,汴京城中一切看似波瀾不驚,卻是宮廷之中王繼恩四下撤換人馬,內侍諸人俱為晉王親信,今夜註定是生殺開盅一局,是輸,是贏,所有人都到了最後的一刻。
偏偏不日便是上元節。
可惜焚花斷玉,無人再有心思顧及,反倒是街巷間擺起了攤子,顆顆珠玉元宵期望滿載,溫溫熱熱地暖了人的心腸。
趙匡胤百般放心不下,命人出宮去探禮賢館中情況,剛一回來立時便是跪倒在地,“聖上!違命侯昨日出了館中向著晉王府去,今晨依舊未歸。”
“違命侯自己去了晉王府?”
“是,鄭國夫人言晉王野心昭彰,萬般懇求回稟聖上此事,晉王早便是……”
趙匡胤忽地拍案止了那人的後話,“宣晉王進宮!”
是個陰極天氣,分明昨日日頭尚安,還褪了這貂裘,今日他便依舊披上覺得空氣裡冷凝之感不散,像是憋悶住的寒氣,被襲緞子裹著一時安穩,但凡見了縫隙便要一瀉而出傷人發膚。
宮牆之下遙望幽靜檀閣,梅樹遮掩下的肅靜一片。
趙光義輕裘緩步一如往日,卻不去正殿,只候在禦書房之外,遠遠見了那耀眼的明黃匆匆而至,先開口行禮,抬眼又嗔責起身後看似謹小慎微的王繼恩,“王總管,今日天氣陰寒,怎麼也不知給聖上取件貂絨來?”
趙匡胤近了他身側忽地停住,上下望他,“光義胃傷畏寒,這方倒也齊全。”
四下裡幾許垂首悄無聲息地宮人守衛都是各行其事,數方視線之下,手足二人家常寒暄甚是和睦。
王繼恩低眉順眼開了門去,隨即退至一側漆柱之後,略望望天色,聽見報時的內侍前頭聲音,“巳時——”
書房之內趙光義剛掩了門去,上首之人便開了口,“你我之間無需這些暗裡心機,大哥今日召你來,想必你清楚得很。”
“大哥這口氣分明心神不寧,算是關心則亂?”
“光義,大哥只想知道,這些日子你是怎麼了?”
那人不等他賜座自己先選了張椅子坐下,飲茶安然,反倒是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大哥這話嚴重,光義近日胃寒剛剛有了起色,府尹的位置也不曾耽擱什麼,大哥又是聽見了什麼風聲?”
趙匡胤半晌無言,只盯著他看,“李從嘉現下身在何處?”
“滿朝皆知違命侯被扣宮廷多日不與遣返,等得鄭國夫人花容月貌空自凋零,大哥卻來問起光義?”說完了再飲茶一口,似是覺得這茶水有些沉了,分外幹澀,微微緊了嘴角。
“朕再問一遍!違命侯現下在何處?”
他慢慢抬手將那茶杯放回案上,整整衣裳,“想必皇兄已知他自己從禮賢館中去了臣弟府上。”
“現下仍在你府上?”
“是。”
趙匡胤周身之氣凜然凝聚,霍然起身,“放他回去。”
“違命侯難得賞臉給了臣弟天大的面子,怎能不好好地款待宴請一番?”
“趙光義!”光影一動,他立時至他面前蹙眉而立,“你想做之事當我不知?幾次忍讓,縱使你為我親弟,如今實是太過!”
趙光義同樣起身直視,“何為太過?李從嘉待罪之身本就是我朝階下之囚,我身為晉王當為社稷百姓擔憂,如今扣了他去便能惹得大哥氣至如此地步,這其中曲折大哥以為旁人都不知曉?日日看在眼裡……如今……”他反倒是笑起,“也算是人心失盡,大哥你自己也最是清楚,湖面若微起波瀾,內底早便是波濤洶湧,平息亦是枉然!”
“你!”他氣猶不定,“你將他如何……他身上積鬱症疾多日……”趙匡胤最知他心下大起大落一人獨受之苦,偏偏什麼時候都不願教人看出,累得自己咳血之症反複養不好,趙匡胤半日來的心思都是強壓下去,越發地不敢去想。
他記得趙光義一箭射死花蕊夫人時候的眼神。
趙光義已經瘋狂了,他不能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