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不曾如此,彼此十幾歲時候還有過的心性。在李弘冀咄咄逼人和隨之接踵而來的一切變故無可迴避之後,眼前這個明黃色的人很久很久不曾重瞳清亮地對她說,”我為你舞一曲可好。”
於是她恍惚之中竟似是第一次見到他,娥皇頷首應下了,回過身卻忽地開口,明是請求實則口氣帶著不容置疑,她知他必要答應,”皇上,聽琴可以,不過需應我三件事。”
他笑著帶些探詢的目光,娥皇便繼續說下去,”第一件,霓裳羽衣舞必當在盛宴之上才可演奏。”
”明日我便為你宮中設宴,群臣乃至全金陵百姓上下齊歡。”
娥皇這才捧著燒槽琵琶端坐於上首略略沉吟,想想又覺得有些好笑,微微側過臉來望他,”君無戲言,我若即刻作歌,皇上當真願舞?”
李煜坦然展袖,眼底有些催促之意。
空氣中罕見的輕松適意,暫時教人放下心中晦澀,娥皇手指微動。隨即行雲流水古琴錚錚。
他喝著那曲吟到,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忽然娥皇停住,他亦止住望向她。
鳳般明豔的人突然黯了顏色,聲音有些猶豫,幽幽請求他,”皇上,換下龍袍吧。”
李煜愣在那裡很久。
他餘光瞥見妝臺鏡中的自己,亮色的明黃珠光之下格外刺眼。竟然會有些心慌,他與她不喜歡這樣的眼色,太過昭彰。
李煜依言命人取天水碧來,流珠呈上來的時候,娥皇和她都有些失神。
是她曾經操勞數日親手採露而染成的那件衣裳,輕飄飄地拿在李煜手上他卻不敢穿。
娥皇打破了空氣中的窒悶,口氣輕松而溫柔,”從嘉,我很想,再看你穿它一次。”
他的手微微顫抖,他聽得她這句話比見她瘋癲不好都要悲傷。
”好。”
李煜於鳳闋宮中私下無人換上了天水碧織染的衣裳,輕袍緩帶溫潤如玉,他從那屏風後出來,娥皇忽地落淚,終於再見到自己當日一心一意的全部痴戀被他擁在身上,然而僅僅只有一秒快慰的機會,一滴淚水晶瑩浸入紗衣隨即飛快地讓她遮掩過去。借問吹蕭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顧作鴛鴦不羨仙。
笑顏逐開,她重又捧琴而歌,誰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
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江山如晦,笙歌滿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