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誰待前緣
趙光義卻有些不解,”大哥可不似心向佛門之人。”
”彰德節度使王饒可有耳聞?”
趙光義迅速地搖搖頭,前面的人自顧自地解釋著,”王大人比我大上不少,也算得忘年交。如今升任節度使,那日王大人之女執意來此,他抽身不便就曾託我相陪。說起來,能夠得到你的音信全是偶然。”
趙光義聽完並無什麼感慨的神色,他格外安靜地感謝佛祖保佑,趙匡胤不由得又笑起來,轉眼走到了中廟門口。
高大的暗紅色木門遠比一般的寺院要恢宏得多,難怪江畔南北都知此寺聲名在外,規模及氛圍都可見得皇家修繕過後的氣象萬千。論理此乃佛門清淨之地,愈顯儉樸清淨才為潛心修行的佳所,可是眼前趙光義所見的巢湖中廟明顯要超乎一般佛寺的規模,甚至它有些過於富麗。
趙光義心裡念頭頓起,看著那叩門的劍眉男子卻絲毫沒有覺得有何不妥,畢竟他也不知這修行之事,亦沒興趣顧及這許多。
”我等遠道而來尋訪靜德大師,大師有恩於我特來再次拜會。”趙匡胤說的恭敬,抬眼卻見得那開門的小僧下意識地將大門往裡帶上一些,咬著嘴向寺內看看。
趙匡胤覺得有些不尋常,他也隨著那小僧的目光往裡看,卻見得花樹一動什麼都沒有。剛與開口詢問,那小僧卻將大門開啟,放他們進來。
”靜得大師可好?”
那小僧人卻在前頭兀自走著不說話,聽聞了趙匡胤的詢問只是回頭迅速地瞟了他一眼,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再不肯多言。
他們只得跟隨其上,兩人被小僧人引著前往禪房稍待。
趙光義一路暗暗地四處打量著什麼,見得寺內臨近晚課之時竟然絲毫不曾有人聲,格外奇怪,”大哥?這寺裡安靜得不尋常。”
趙匡胤也開始疑惑,起初還未曾多想,可這中廟他曾經來過,那一日陪著故人之女來此禮佛的時候可謂香火鼎盛,寺內的僧人各司其事卻明顯要多於今日。
趙光義一路走一路看,不動聲色眼角卻一直瞥著那朱紅的漆木柱子。
二十三,二十四…..
第二十九根。
一行三人的前行並未停止,居於最後的趙光義步伐卻略一停滯,僅僅是一秒鐘的工夫,他已經看清第二十九根柱子上的圖案。
被人以刀淺淺地刻上的荷花,卻不似不經心隨意而作,荷花清雅卻生生地缺了一半,半面蓮。
趙光義眼光一閃,快步追上。
眼前的一棵參天的巨大菩提樹擋住了前路,此樹遠遠超於一般的菩提長勢,應該是經年古樹早已經在土裡盤根錯節生長得恣意起來,修繕這廟的時候知它礙於迴廊走向也是捨不得妄動,只得讓它攔在路盡頭。
那小僧停在樹之前明顯猶豫萬分,他低著頭眼睛卻一個勁地瞟向他們二人,趙匡胤看著小僧在樹下逆光的影子,一時分辨不出他的目光,只以為是佛門中人見他們兄弟貿然求見有些不知所措,何況此廟能在上次與南國的戰爭中保留得如此完好確實不易,恐怕寺裡尚幼的僧人都是心有餘悸吧。
趙匡胤略略躬身,”靜德大師身在何處?”
趙光義卻見的那小僧的眼光是穿越過大哥直直地看向自己,上下打量,終於疑惑的眼神全部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檀木鐲子。
有意無意,趙光義抬起手,袖口滑下,那木頭鐲子恰好被腕骨卡在外面一覽無餘,他向那小僧行佛理,明顯擺明瞭自己也是佛家子弟,趙匡胤一見也笑起來,”大可放心,胞弟失散多年此番尋見只為感謝大師,絕無它意。”
趙光義也兀自開口,”何以故?此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遠處金頂的鐘樓斜斜地藉著天光投射下巨大而溫暖光影,一時之間被籠罩其間的趙光義嵌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莊重而肅靜。
一時安靜下來,隱隱能夠聽得見諸多人低沉誦佛的聲音,四顧卻又不知道是從何處傳來,趙匡胤側過身子淡淡地看著光義,記憶中的畫面悠遠綿長而無從追溯,天地之間骨血親情總該是最可靠的一絲牽連,何況有人輕輕巧巧隨意地便回答過自己,”他是我的兄長。”這一句話六個字生生地劈開亂世烽煙萬裡日月。
不僅僅是簡單地一個理由,或許也是信任。
趙匡胤突然覺得,遇見李從嘉之後,自己變得願意去相信周遭。
是幸還是不幸呢?
一旁的小僧聽聞趙光義如此說,趕忙雙手合十答道,”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
趙匡胤自然是不懂佛經,他想著光義和這小僧說說佛理也許能消除現在滿布在寺裡的緊張,長時間的戰火確實給廬州和鄰近的府縣留下了過大的陰影。
誰知道那小僧態度明顯轉變,一時臉上的憂慮全無,笑吟吟地看著趙匡胤,趙匡胤以為他就要告訴他們兩人接下來該去哪裡,私下看看,左右都有小路,因為長廊到此被巨大的菩提樹徹底中斷了走向,分開來向左右延伸開去。
正思考著會是走去哪裡,那小僧竟然讓開面前正對的菩提樹。
兩人無言,不知何意。
”施主請過樹後方的小路。禪房便在此樹之後。”
趙匡胤確實是有些驚訝了。那樹參天樹影重重,真的很難讓人看出別後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