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山舍初成病乍輕
娥皇呆呆地看著他蒼白虛弱地臉還依然維持著那抹若有似無的清淡笑意,她突然就哭出來。那眼淚簌簌而下竟然怎麼也止不住。
憋了近三日,她終於還是哭出來。
一時愈發難耐,人的精神被逼到了極致終於放下一顆心,恍若那決堤的洪水得以從裂口處噴湧而出,幾乎是發了狂般的哭泣。
她撲過去字不成句,“李從嘉你真是個瘋子!”娥皇好不容易才熬到他醒過來,緊繃的神經全然放鬆下來猶自撲到他身上捶打,“你不是想嚇死我麼,那你還醒過來做什麼,留了那麼多血你還不如……”突然又想起他身上的傷趕忙收手,娥皇後面的話還是說不出,喊得氣力盡了累得再無力發洩什麼,最後倚在床邊哭得徹底。
眼淚緩緩地洇開了床褥都是她的一片芳心,李從嘉眼底也滿是難過,他又如何不知道她為自己付出的擔心害怕。
他的手抓著她的愈發用力,動動嘴唇還是低啞的聲音,娥皇也顧不了許多拿起帕子拭淚起身過去給他端些茶水來潤嗓子。
猛然之間醒過來這才發現腹下的疼痛愈發強烈起來,李從嘉的意識終於徹底地清醒,他想要起身卻牽動傷口帶的倒抽一口氣,娥皇的眼淚眼見得又流下來,“你別急,慢一點起身。”
喝一口茶,終於能夠好好地說一句話,“我睡了很長時間?”
“第三日了。”
李從嘉不語,只見得她滿臉的妝都花得不成樣子,周府的大小姐一生恐怕都未曾如此狼狽。偏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讓她淚如雨下難堪至此,李從嘉心裡愧疚頓生,伸出手去拭去她臉上淚痕。她本該是如鳳般驕傲自持笑看牡丹花開的女子,如今卻憔悴得不過三日就瘦得明顯。
“沒事,你別哭了。”
“沒事?沒事你傍晚一個人執意跑出去,我們在這裡傻傻地等著,最後人到是等了回來,可是你大半夜一身是血甚至還帶著刀子就讓人送回來,我怎麼當作沒事……..你怎麼忍心讓我…..”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哭得太過於用力以至於呼吸不順,一個勁地抽氣,那錦帕上早就是狼藉一片。她也知道自己此時太過於失態,雖然在數年夫妻在他面前還不至於掩飾什麼可終究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不讓他看見。
李從嘉見得她哭得妝都花了一片,長嘆一聲忍著周身疼痛張開雙手一個懷抱的姿態,“是我錯了,娥皇,我不該讓你擔心。都過去了,沒事了。”
那粉色的衣裙簌簌而動,轉過身看著眼前虛弱至此的男子嘴唇都不見得血色還兀自維持著一貫的風輕雲淡,娥皇知道他真的沒事了,一時忍不住笑出來可還帶著眼淚,緩緩地靠在他懷裡。
非常安靜平穩的心跳聲音。還有專屬於李從嘉的紫檀香氣縈繞,娥皇慢慢閉上眼,你無事就好,感謝菩薩,平安便好,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只換你安然無恙。
她的頭枕在他的肩上,突然觸及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傷口,一時之間李從嘉身子一顫,“怎麼了,很疼?我碰到了傷口麼?”娥皇趕忙起身檢視。
“沒…..沒有。”笑得很是牽強。“我…..”
“我看看傷口。”
他突然記起自己身上不知是否還有那一日殘留的印跡,心裡害怕起來,往後閃躲,“沒事了,真的不疼。”
“你可還記得你拔刀時候的景狀?簡直就要嚇死人,怎麼能沒事,那傷口還沒癒合,讓我看看它是不是又裂開了?”
她並不在意,若是平日夫妻之間私下相處這又算得了什麼,擔心著他的傷口一時未曾多想,直直地伸過手去就要掀起那衣擺。
李從嘉想要向後躲閃,誰知自己昏睡了多日身上全無氣力,那腹間說不疼完全是為了安撫她,一時之間虛軟無力癱倒在榻上。
他只能眼見得她掀起衣服來,暗色的幾乎近於退散的痕跡因他失血過後蒼白的面板而依舊襯得鮮明。
娥皇猛然咬住自己的唇,那一夜他滿身是血人影慌亂那裡顧得上多看,她就連他的傷口都不敢仔細看上兩眼,今日驀地開啟他的衣服,這才看見他身上……
他身上……
“我…..我去喚大夫來….你…..你先躺好……”粉色的衣服慌亂地起身一時不穩幾乎撞在桌上,踉蹌著推開門跑出去。
如何不信人世間自有定數,女和子在一起便為好,那麼子和子呢?
李從嘉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身上疼得不可抑制,心裡更疼,有些事情是永遠也無法說得清楚的,雖然他不認為那一天發生的事情算是錯誤,但是他的立場只能讓它成為橫亙於自己和娥皇之間束手無措的事故。
李從嘉,也會無助。
冷冷地躲在被子裡,李從嘉使勁地裹住自己,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旁人,他很安靜地藏匿於陰暗裡不知如何是好,也不過只有這一時半刻的工夫讓他猶豫難過,他還是很多人眼裡的安定公,他還有他必須維持住的一切,一目重瞳定定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痕跡。
越發地想要就這麼躲在一個角落裡誰都不要看見。我的一切做了便不後悔,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自怨自艾,有什麼用。
笑得傷心。
待到娥皇喚了大夫進來,她都一直不敢去看他,站在一旁分明面上很是平靜,手指卻暗自在手帕的掩飾下使力。
直到換好了傷藥,眾人都退下去,還是隻剩得他們二人。
李從嘉恢複那一如既往的淡然,安靜地倚在床上,他更加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娥皇突然憶起還有大事忘了告訴他,“有件事還未曾說與你,你昏睡了三日外面早已經翻天覆地……太子……。”
李從嘉的眼光突然一閃,“弘冀哥哥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