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的懇求後,哥哥應允教他一起刻。
其實哪裡有什麼技法,不過是孩童的玩鬧,簡單地將珍貴的名木分為兩塊,最簡單的不過是雕個圓環出來,磨一磨,像是母親手上的那個鐲子。
那不如就做一對木鐲吧。
兄弟二人一人一個,泛著幽香的上等木料稍加打磨竟然也頗像回事。有夥伴後來看見,還取笑著,你們將來各自娶一房媳婦,就用這個當聘禮最合適不過。
小時候他們為此高興了很久,直到被父母發現痛打一頓。
每個人都曾經年少輕狂,自以為天下無雙。他們二人跪在院裡受罰,還賭氣要雙雙珍藏這對鐲子,不過就是區區紫檀木,待到有一天得償心願傲視九天,有什麼不可得?有什麼算得珍貴?
趙匡胤曾經對著自己的弟弟許下過宏遠,他想要的是天下。他不會僅僅滿足屈居於當亂世一隅國中的武將。
趙光義頷首,他想做的,他便幫他完成。
不過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傳奇。
誰知道一場胡鬧過後的木雕,竟然成了日後相認的憑證。
戰亂惹得家人失散之後,趙光義的下落之謎鬱結在母親心頭,趙匡胤前幾年離家四處跟隨軍隊南北征討,恰打聽到當年光義很可能隨一行僧人南下,他便也隻身來到南唐,入了金陵的第一夜,借宿在城北的安東寺。
清晨時分,有一些未剃度的待發弟子出來掃園子,這是每日必行的功課。趙匡胤推門而出,只見得廊下有人穿著粗布的衣服,十八九歲的青年面孔並不熟悉,卻帶著那一個紫檀的鐲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還是叫出了口,換得那人震驚地抬首,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趙匡胤見他的不可相信,便從懷中拿出那年的那個木鐲,還有些稚嫩的手法,雖然日後他曾經細心地再此雕琢過,可終究算不得什麼精品。
如同眼前人手上的那一隻一樣,都還帶著那年樹樁上的孩童心思。
分別了這麼久,那個總被自己喚作呆子的光義,還是回來了。
他們終日長聊,有些事情都記不太清了,卻也還是找回了早年的很多往事。直到那一日,他來南唐想要投奔的一個武官將他舉薦給了李弘冀。趙匡胤最初並不知他的身份,只是他眼神中的迫不及待以及不可壓抑的瘋狂讓自己覺得好笑。這樣不是一個智者應當有的神色,他太過於迫切,不懂得掩藏自己的鋒芒。
不過他還是擔心光義,說是無所牽掛,那只是偽裝,剛剛相認,他怎麼能讓他再次涉險。趙匡胤躺在床上,從懷裡拿出那隻陳年的木鐲子緩緩地摩擦,紫檀於他,總是有些非凡意義的,何況這一趟南國之行,他從未想過會有紫檀如此有緣。
倒不如說是,與他有緣。一腕的風華萬千,竟然就能讓他驚了心目。仔細想想,剛才的自己的確是……瘋了。
他竟然會有沖動,說不清的,只是見不得李從嘉為了旁事牽念掛心,他想象不出他那樣溫潤如玉般的人也是會為嬌妻的心願奔波煩憂的,總好像忘記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何況縱使他並不覺得有何相襯,但除了娥皇此般牡丹盛放豔極似鳳般的女子,李從嘉怕是也再不得有人能配得起了。
一個清絕,一個豔極。也堪稱人間佳話吧。
他痴痴地閉著眼,原本為了歇息一會,卻又生出了諸多思緒。趙匡胤沒有想到,此後經年,他常常於金殿之中再無睡意,或許說是,不敢入夢。
總怕那夢裡,還是當年半空之中把酒臨風的你我。
一個懷抱裡的歲月無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