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年得恨何長
昨夜的種種都是說不清的一場事故,太過順理成章,以至於讓人格外有負罪感。他們兩個人都有些不敢直面。
他們都還有著各自的立場。這場棋還未下完,怎能就臨陣出了叛徒。
有十幾歲的小侍女剛要進來,只見得一地狼藉,屏風竟然變作兩截,還有一地的碎片。她戰戰兢兢地在門口問,“趙公子?可要叫人進來收拾?”
他起身走向門口,遠遠地還能望見那碧色的衣衫漸漸遠去。
想他昨夜高空之中一落的風姿,趙匡胤微微閉上眼,撲鼻紫檀香,“進來收拾吧。”
“是……..”
下人們七手八腳抬出去了那屏風。私下議論不絕,全被他抬眼震懾了回去。幸得安定公還未曾怪罪什麼,小丫頭們也就自行退去。
趙匡胤躺在床上閉上眼,等了這麼久太子的音信,還是什麼都沒有等到。看來,李弘冀是不會有變數了。
他還是要殺他。
他要殺他的六弟。
李從嘉賭輸了。
他抬首摸過自己肩上的那道箭傷,本就不深,傷口凝結,不出幾日便該徹底好了。只是那些黑衣人。趙匡胤想起那些人的身手能夠射中自己肩頭也算得了。忽地又想起不知光義如今怎樣,怕是也在這樣的嚴密監視下。
比起記憶中年幼的他,現在的趙光義早已擺脫了稚氣。多年前那棵枯樹底下的孩子如今也同自己一般高大。或許是因為長期身在寺廟中的緣故,趙光義的相比他反倒要更加沉穩。這樣南國的相認,本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多年前,他們的父親還是受到倚重的武王,年少的時候清晰地記得家中後園那片很大的練武場,每日清晨天還未亮時就有父親的手下去練拳,父親送趙匡胤去讀書,偏得他與生俱來就是見不得那規規矩矩搖首誦讀的先生,一去便總要惹出些事端。仗著自己從小就練得的功夫,今日打了同窗明日竟惹到了先生頭上,書終究是讀不下去,便也就一門心思放在了習武上。
可是趙光義與他不同,小時候的他喜歡安靜,也喜愛讀書,這曾經讓自己很看不慣。趙匡胤如今倒在床上無事思量,想起那時候的光義,不自覺笑出聲。
那日他午後練完了拳,正倚在院裡的一棵枯樹被砍斷之後餘留下的樹樁上坐著拿刀雕木頭,抬眼看見光義讀書回來。
小小的人,那時候是有些怕哥哥的。他總是那麼兇的樣子,舞刀弄槍,每每見得自己的書上被人劃了印記,那便準是他做的。可是他總不告訴父親,趙匡胤曾經耀武揚威地嘲笑過,而他只是說,兄長為大。
這句話還是讓他想起了李從嘉,他們都是這樣識孝悌的人。可是那時候的趙光義才不過幼年,漸漸大了些,他終究還是和自己相仿的人,眼底能夠看見一顆不馴的心。
四五歲的趙光義很好奇哥哥手中的那一塊深色的木頭,好像還隱隱有些香味。“這是什麼?”
趙匡胤無事總愛自己玩一些小把戲,那時候一起的孩子間流行雕木頭,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和紋路,拿出來擺在一起顯示。趙匡胤自然是個中好手,懶洋洋地答他,“木頭。”
當然不是一般的木頭。色澤沉鬱,自有幽香。趙光義疑惑地盯著那東西看了許久,剛要說話,哥哥卻伸出手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便只好閉了嘴。
趙匡胤私下看看,沒有旁人,父親正巧外出有要事,他拉過趙光義一起坐在那樹樁上,把那塊木頭舉起來細細地給他看,“小聲些,這是上等的紫檀木。你看這色澤深紫,是珍品。”趙光義有些驚訝這木頭的來歷,伸出手去摸摸,雖然還不懂什麼,只是直覺上便覺得此物一定貴重。
“這是一位高官贈與父親的禮物,我悄悄地把他偷了出來。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目光透出兇意,惹得趙光義頻頻點頭。
“可是要它何用?”
“呆子!當然是雕一件稀世珍品將來偷偷地賣掉換銀子。”趙匡胤仔細地叮囑他,又反複地把玩著那塊木頭,終於弄得光義也躍躍欲試有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