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有些疑惑,回首卻發現引他前來的人已經悄然而去,只剩他一人於木門外。
弦撥得極好,
那聲音一遍一遍,熟悉而陌生。
終於還是抬首叩門,弦不止,裡面的人輕笑。似是一種默許。
趙匡胤不管那麼多,推開門,
恰是那一句,天教心願與身違。
違字生生唱不出,
床邊軟席上的李從嘉正面對著門口,抬眼見來人,詫異得第一次有了驚訝分明的神色。
他是沒有料到的。
一句自己的詞,如鯁在喉。
“你……。”李從嘉不知怎麼問才妥當,終於還是出口,“怎麼是你……”
“難道你等的人還沒來?”趙匡胤倒是明白了,能來這裡的絕不是尋常人,李從嘉恐是與身份不便透露的重要人物有約,所以吩咐下去,若是這段時間來的人便直接引上樓來,難怪這一路都不見樓裡有其他客人。
誰曾想他誤打誤撞地闖了進來。
“他……。”李從嘉也漸漸明白了,抬腕掀起身後的垂簾向樓外看,又轉過身上下打量他,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淡然,“趙公子難得如此清雅,今日來此聽曲還是來嘗淸歡?”
一旁的矮案上放著小小的青色酒壺和兩只白瓷牡丹,上面還繪著殷紅牡丹。趙匡胤乃是北方人,喝慣了大碗的酒,見了這個不禁有些想笑,卻想到了它的價值,黃金同價的淸歡酒。哪裡是其他俗物相比,當然,它也還有些特別之處…。。趙匡胤想起了什麼,突然神色凝重。
見到李從嘉依舊打量著他,回過神來,換上一臉笑意,“這笙鼎樓難得來一見,雖然與我想象不同,不過,遇見安定公倒真也讓我意外。”
“有什麼事情不如待我歸府,我還有人相約,不便……。”李從嘉不再看他,只是伸手取過一方錦帕,輕輕地擦拭那家古琴。
看得出來是塵封了一段時日的古琴,趙匡胤本不通音律,但也不由得贊嘆起這琴音的與眾不同。他自顧自環顧室內,又取了一杯淸歡來飲,絲毫未有退去的意思。
滿意地從餘光中見到那人擦拭微塵的動作有些不穩,一雙重瞳愈發地深重,李從嘉的便是這樣,他第一天就發現,他的眸色本就極深,面上雖然無驚可若是心中波瀾那顏色就更是深終如墨。
趙匡胤突然覺得這樣的他很是有意思,終於有了點塵世煙火,本就一貫放肆不拘禮節這下更加坐到李從嘉身側,
“趙公子倒還有閑心,不知太子手下的人是否已經知曉了你的蹤跡呢?”
李從嘉依舊不看他,卻很明顯催促他快走。
“怎麼?如今還認為太子會殺我?”
他不做聲。
趙匡胤繼續問,“你不是相信人情,相信人命必有所值麼。”
李從嘉的指尖以此撫過每一根琴絃,突然止住,很明顯,那一根弦與其他顏色有顯著的分別。
“是後續上的?”趙匡胤也順勢望過去。
天水碧色長衫的人只是沉默,想起了什麼,終究還是搖搖頭。
“既然與你有約的人還未來,不如我們來對飲相聊,”他越見李從嘉神色有異,越發地想要知道些什麼。“這根弦有什麼故事?”
他想聽聽這樣溫潤如玉的人會有怎樣的故事,那註定是與他大漠策馬南北奔波截然不同的綺麗。
本來一切都有跡可循,趙匡胤不信命,可是那一天後,他突然可笑地相信有些事情註定難違。比如兩段故事,比如同樣執意一賭。
夜雨染成天水碧,那一晚忽然又下起一場雨。
那一天的家宴,娥皇獨自與燈火美酒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