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品種...護工狗?
屋裡的小狗雖然能力不濟,然態度殷勤,忙活了半晌終於弄出條熱毛巾,叼著滿屋子找人,就聽見衛生間傳來動靜。
“汪嗷!”
陸明堂扶著馬桶吐得厲害,擺了擺手,小狗適時蹦起來,把毛巾扔他手上,他擦了擦嘴,半晌才直起腰,搖搖晃晃往床那邊走。
小狗步步緊跟,眼裡的憂慮滿得快溢位來,陸明堂一言不語,把自己砸在床上,也不管跟著跳上來的小狗,疲倦地闔上眼。
其實流標就流標了,再牛逼的公司也不可能百發百中,但偏偏他們這遭輸不起了。
研發成本甚巨,房子已經抵押,此前惡意的欠款不指望,莫名其妙黃了的專案,被扣押的保證金,打水漂的好些投資,一樁一樁疊在一起讓明德的財政搖搖欲墜,所以為了這個專案陸明堂幾個力都差點使橫了,賭狗一樣全壓在上面。
為的是什麼——
就是因為相信他葉黎!
想到這葉黎的心簡直跟進了絞肉機,疼的渾身都在哆嗦。
他不知道這晚上陸明堂和誰吃的飯,他情願自己猜不出來。
八成是榮漾的王八蛋。
專案流了,明德沒有下一次,豈能坐以待斃,只能捏著鼻子去求榮漾。
但是淦他爹的,那王八蛋居然敢給陸明堂灌酒?!
他怒不可遏...一想到這人如何在酒桌上服低做小,替他曾經的狂妄檢討,說一堆言不由衷的吹捧,喝水一樣把紅的白的灌進嘴裡...五髒六腑就燒的疼。
他遭遇了多少奚落、羞辱、陰陽怪氣,全在葉黎的腦海中發酵、沸騰,甚至讓他罕見地開始後悔,當年不該跟榮漾把關系走絕。
做事留一線,事後好相見——這話在蟲豸身上居然踏馬也適用。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悄悄鑽進被窩,舔了舔他發汗的額頭,用狗語小聲汪嗚:
你等著,等變回去我一定給你出氣。
回應他的是一聲痛吟,陸明堂牙關緊咬,雙眼緊閉,拳頭抵住上腹,豆大的汗珠自鬢角沁出,沒一會兒就沾濕了枕頭,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一陣接一陣發抖。
葉黎唬了一跳,急的繞著他轉了幾圈,又不敢大聲,只小心咬著被角,心疼又擔心地望著他。
“沒事兒...”
等緩過一陣,陸明堂抽著冷氣,左手死死按住上腹,慢慢坐起身,摸著牆,顫巍巍地晃出去。
小狗跟出去,意識到他在找藥箱,忙不疊從櫃子裡把箱子拱出來,裡面的藥瓶摔出來,撒了一地。
陸明堂沒力氣怪它冒失,用布滿冷汗的手從地上撿起一瓶止疼的,哆嗦地擰開,也沒顧計量,直接塞了一把進嘴裡。
“汪!!”
葉黎嚇得出聲,本能去扒他的手,抗膽堿類藥能吃那麼多嗎?吃多了要死人的!
陸明堂卻長臂一攬,把它抱在懷裡,汲取一絲溫度。
葉黎靠在他汗濕的胸前,仔細觀察他的臉色,一旦有什麼不對勁,他就顧不上什麼狗設,非跑到醫院把急救汪來不可。
“沒事...沒事...”
陸明堂喃喃著,話也不知道對著誰說的,大抵藥效起了,肚子裡刀絞一樣的疼痛變得麻木,他呼吸變得輕緩,摸著小狗的腦袋,躺在藥瓶堆裡一動不動。
人不想回床上,小狗不敢妄動,一人一狗就這樣躺在這裡。
初冬的天,又沒開空調,小狗躺了幾分鐘,愈發躺不住,但才扭了扭,就聽見身下的人夢囈似的說:
“小狗,別動。”
陸明堂迷迷糊糊,渾身又冷又疼,恍惚間像回到了十五歲的夏天,他拿著大學的錄取通知,得知了母親的死訊,陽光像鋼針穿透了他,刺骨的寒意從針孔裡鑽出,他聽見了自己的哀嚎,如沉默的海嘯,但轉過神卻發現自己仍死死定在原地,像尊失了廟的泥塑,抽了根的枯木,久久地,彷彿已經死去。
等再睜眼時,疼痛和寒冷又回到體內,但身上奇怪地多了條被子。
小狗擠在他的臂彎,被子從它臥室一路拖到這裡,路過灰塵滿布的盤絲洞,留下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