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褚衍與幾位大臣進來的時候,便看見了盯著金頂上的雪發呆的謝殷。
身量還未能完全算是青年,有種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清瘦單薄。朝服外披著黑色披風,懷中抱著個什麼東西,正側身站在白玉橋邊。
一個黃澄澄的太陽在東方地平線冒了個頭,日出的光打在那人之上,鼻樑的邊被鍍了一圈金輝,睫毛上撒著一層金粉。那一半面朝著他們的側臉白皙得近乎透明,好像隨時會融進朝陽的光輝中。
褚衍眯了下眼睛,太陽突然有些刺眼。
大約是此情此景實在美好,王爺與大臣們竟無一人出聲,也無一人上前,彷彿稍微有點動靜就會打碎這幅畫面。
直到青年好奇地望過來,露出那左臉之上的一道刺目的紅疤,好像瞬間把人拉回了現實中。
今天的奸臣竟然沒戴面具。
雖然市井有言大理寺少卿謝殷臉上一道殷紅大疤,醜陋怪異,然而從三年前入朝為官開始,謝少卿就一直佩戴著一面黑底銀紋的面具,所以少人知其真容。
所以今日的左相與梁太傅竟然未能在第一時間進行每日份對大奸佞的口誅筆諫,大約也是被驚著了。
而且那奸佞,竟然還對他們笑了一笑。
難道謝殷這廝又在盤算什麼毒謀詭計!同僚們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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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殷轉頭看見那一群朝臣,其中一位穿著紅袖白蟒袍,雖然眼神冷得跟冰渣子似的,但是相貌生得極好,鼻樑與下頜跟刀刻般。
聽周圍臣子尊稱昭王,應當就是秦德口中那位“小心他找你麻煩”的昭王褚衍。
想來平日裡就沒什麼人跟謝殷套近乎,碰巧完美解決了他相見不相識的尷尬。盡管還要努力忽視數道刀子一樣的眼神在他全身剮了一遍又一遍。
謝殷見幾個老臣都在用眼珠子砸他,訕笑了一下便轉身往金鑾殿走去,誰知手腕突然被誰緊緊攥住,力氣大得謝殷感覺自己的肉都要擠進骨頭縫裡去了。
他嘶了一聲,轉過頭一看,是位身著文官朝服的青年,那人死死盯著他,好像在盯著什麼殺父仇人一樣。
謝殷甩了下腕子沒甩動,也惡狠狠地回瞪著那人,心中腹誹當官的還這麼沒素質。
“薄大人!”一個小吏跑得滿頭大汗,正要開口說什麼時,青年鬆了手,面色鎮定許多,對那小吏道,“下朝之後你再與謝大人交接。”
說完又看了一眼謝殷,目光沉沉,謝殷只感覺一股陰風從脊樑柱往上冒。還未待開口,薄珏就擦過他的肩往前走了。
然而在他與謝殷擦身而過的剎那,謝殷聽到了一句極輕的耳語,轉瞬便消散在了撥出的白氣中,彷彿只是幻聽。
“謝殷,你怎麼還沒死。”
那一瞬間,謝殷福至心靈,智商陡然拔高。
一年前,京城薄家年方十六的薄芷兒死於家中,據說是飲了鴆毒而亡。
下毒之人手法極狠毒,薄家人一步步摸著線索追查下去,足抓了二十人,最後一場脫層皮的審訊下來卻又發現都被誤導了。
而薄芷兒的親生兄長薄珏,為了其妹之死幾近瘋狂,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結果其中兩名疑犯實在受不了折磨留下一封血書後咬舌自盡,血書被獄卒流傳到了民間,引起民憤。
當時薄珏與謝殷皆是大理寺少卿的候選人,臨到頭薄珏卻捲入這場風波,所以最後謝殷將官職收入囊中。
薄珏被勒令不準再大肆查案,但最後他還是抓到了一絲線索,便是那獄卒曾被人看到過和謝府中的人有過接觸。
然而除了這一條幾乎算是莫須有的證詞外,薄珏找不到任何實質證據定謝殷的罪,但他已經確定了,殺害他妹妹的罪魁禍首就是謝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