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殷送走大夫後獨自坐在前廳裡,使勁揉著臉,發了好一陣呆。
終於下定了決心,叫來秦德。
謝殷呷了一口龍井,一句話驚了這位在侯府伺候多年的老僕。
“……秦德,你說,我現在去辭官怎麼樣?皇帝可會準?”
秦德看了一眼謝殷臉色,小心道,“小侯爺還不及弱冠之年便在朝廷任重職,可見皇上看重。若是此時辭去官職,只怕沒有一個非行不可的理由,皇上不會允準。”
謝殷嘆了口氣,心說我要是再繼續幹下去非得橫死不可。辭了官拿著侯府的銀子逍遙快活豈不好。
秦德見謝殷臉色不好,斟酌一番又寬慰道,“小侯爺也莫要灰心,縱然朝中艱難些,太後還是顧憐著侯府遺孤的,總不會讓小侯爺被人欺辱了去。”
謝殷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耳朵,突然想起來昨夜之事,“昨夜的刺客是怎麼混進來的,侯府的防衛可還有漏洞?”上天賜的一條命他得好好珍惜。
“院牆下輪值的李大前日病了,自己偷換了人才出了岔子,老奴已經打發了一幹人,將外院重新查點了一遍。好在內院的護衛是衛家兄妹親自挑的,比普通護衛警醒,這才抓著了那刺客。”
“衛家兄妹?”謝殷看著秦德疑惑的臉色,掩飾般灌了一口茶,“我今早同你說過,昨夜或許是發了燒,如今好多東西都記不清了。”
秦德忙道:“衛柏衛千兄妹倆,是當年老侯爺收留的棄嬰,他們的功夫都是老侯爺手把手教大,如今老侯爺去了,衛柏衛千便留在侯府繼續為侯爺做事。衛大人去年便去了雲南至今未歸,前段時間侯爺要查薛侍郎的罪證讓衛姑娘去了,想來也該快回來了。”
“嗯……”謝殷點點頭,“你坐。”
秦德正要推拒,謝殷便道,“你坐著將這侯府上下的事都跟我說說,我如今腦子昏沉,怕漏了什麼事。”
秦德聽這話便在下首凳子上坐了,仔仔細細把這侯府的情形都說與了謝殷。
聽了大半,謝殷才發現侯府中事應付起來十分簡單,這原主的父母都已經故去,也無多少外戚,只是先侯夫人是景帝所生,被封為靜安公主,未下嫁侯府前與如今的太後有幾分姑嫂情誼,所以太後時常惦念著侯府遺孤。
所以在這侯府中只有謝殷一個主子,想怎麼鬧騰怎麼鬧騰,用不著時時刻刻擔心被人看出異樣來。
待秦德說完了這侯府的事,謝殷又問起了朝中。
秦德應該是原來的謝殷最親近之人,所以朝廷上的事,哪位大人得罪不得哪位大人好說話他也能娓娓道來。
為了保住小命,謝殷問的是最緊要:“……我與哪些大人結過仇?除了這次的薛侍郎,可還有人想殺我?”
秦德定定地看著他家小侯爺,感覺小侯爺發的這場燒真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幾次開口又咽下了話,終於擇了一種最委婉的說辭。
“侯爺在朝廷中行事耿直,參過不少同僚的摺子。平日裡連表面上都不能做功夫的,便有左相、梁太傅,從前老奴接侯爺下朝的時候便曾見他二人對侯爺惡語相向。只是……除了這二人之外,侯爺也要小心昭王殿下和豫王殿下,還有最要緊的……薄珏薄大人。”
謝殷頓感頭痛無比,他到底在朝中豎了多少敵!
沉頓半晌,抓住最後一絲僥幸,“那……朝中與我交好的大官呢?”
秦德聽了此問,沉默良久,才在謝殷越來越絕望的眼神中強笑道,“侯爺習慣獨來獨往,平素也不常與同僚結交。倒是武將中常有欽佩謝老侯爺者,侯爺少與他們打交道,倒是有幾位將軍招呼過侯爺。越紀越大將軍去年回京時便遣人來邀侯爺去將軍府做客,只是侯爺當時拒了。”
謝殷扯著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這意思是,除了常年鎮守在邊疆不常見面的武將之外……根本沒有人待見謝殷吧……
內心一片蒼涼。
秦德正要說什麼,外面忽然來人稟告,說是豫王殿下遣了王太醫來為謝侯爺瞧病。
謝殷正頭疼怎麼保住小命的事,哪有餘心來應付其他,心想反正人都得罪光了,也不差這一次,便讓下人拒了。
沒成想第二次豫王的小廝就跟著進來了,恭恭敬敬作了個揖,言辭極為客氣,什麼“侯爺為國操勞憂心竭慮積勞成疾”的話都拿出來了,謝殷聽了不由得噗呲一笑,這位豫王倒真是個有趣的,真會折騰人。
只那小廝聽見笑聲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謝殷並未佩戴面具,小廝慌忙又將頭低下了。
謝殷再推辭不得,只好讓人放王太醫進來,移至前面花廳讓太醫診斷。
許是謝奸臣平日積威甚重作惡多端,王太醫也只敢迅速掃了一眼謝殷的面色便低頭把脈,再也沒抬起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