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正收到一個物件兒, 是塊十分幹淨但料子不怎麼好的布條,來人也沒說是誰要給他的,只說是從冷宮那邊兒傳來的, 這樣一說李德正自然知道因是無心有事相求。
李德正在劉曜身邊這麼久了, 見過的美人也算無數,但真正讓劉曜掛念在心上的人, 卻當真只有無心一個,現在雖說她被劉曜打去了冷宮, 不過只是她當真惹怒了他, 他正在氣頭上, 再過些日子,無心娘娘終歸還是會回到西華殿的。
所以,她若有難, 他自是要幫的。
他開啟字條,上面寫著,“無心病重,命不保夕, 望公公相救。”
李德正心底一驚,立馬起身去了太醫院,找著宋太醫便拉著他匆匆往冷宮趕去。
可等他們到了冷宮, 管事兒的那個公公卻告訴他們,他們來晚了,無心身邊的那個小宮女得了天花,她怕是也染上了, 現在已經被隔離了,這宮裡頭有規矩凡是染了天花的人,一律不許人靠近。
無心若真染了病,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得馬上跟皇上稟報才是,但不巧的是,今日皇上並不在宮中。
此時的劉曜正在,章山。
一間竹屋裡,等著一個人。
他有些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桌上的酒瓶,忽有木門輕響,陽光灑進,有人推門而入,紅衣長裙。
他抬頭,笑起來,“小九。”
他這樣親暱地喚她。
而被喚作小九的人卻是沉了神色,冷冷地看著他,眼底皆是漠然,彷彿他只是個陌路人。
“你是誰?”
劉曜有些詫異,未料到她見到他第一句竟是這話。
他埋頭笑了笑,複又抬頭看他,眸色倒是溫柔,“小九從前可是喚朕皇帝哥哥,今日怎的竟不識朕了?”
秦九兒扯了扯嘴角,“你還知道你是皇帝?一國之主,百臣之君,卻陷害忠良,屠我滿門,可算得一個好皇帝?我的哥哥們皆是頂天立地,赤膽忠心之輩,你……”她冷笑了一聲,神色極盡嘲諷,“不配做我的哥哥!”
他屠了她滿門,他自知她是恨他的,所以她說的這些話他並不在意,反倒勾唇笑起來邊擺弄手旁的杯盞邊漫不經心地道,“你的哥哥哥們再好,卻已成了劍下亡魂,但朕還好好的活著。”
他說著忽的沉下臉來,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她,一雙陰鷙的眼滿是戾氣,他咬牙開口,“因為朕是君,你們是臣,朕要你們死,你們就得死!”
“劉曜!!!”秦九兒沖上來抓住他的領子,一雙充血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彷彿恨不得用眼神將他碎屍萬段。
劉曜最厭惡地便是有人像她這般抓著他的領子,這會給他一種被威脅的感覺,然而他最反感別人威脅他!
他抬手鉗住她的兩隻手,她便輕易地再動彈不得,他仍坐著,他微微仰頭,看著此時滿眼都是憎恨與憤怒的秦九兒,微眯了眼,眼底有危險閃爍,“所以小九,朕要殺你,你不可能活到今天,但朕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他說著將她放開,輕扣了扣桌上的一個九曲鴛鴦壺,“看到這個酒壺了嗎?”
他將酒壺拿起來,“這個酒壺,左出為毒酒,右出為好酒,朕要你選,”他抬起頭來看著她,“是你死還是他死?”
他說完明顯地看到她渾身一震,見她這般神情,他笑了笑,站起身來,欺身緩緩靠近她,在她耳旁勾唇輕語,“要殺你們兩個,朕有一萬種方法,若你拒絕,朕便連同你們兩個一起殺了,但朕不想做的這般絕,畢竟你曾叫過朕一聲皇帝哥哥,但那孟昀卻為了你敢做出這般欺君罔上之事,所以你們之間必須死一個人,朕便不追絕,如果你還喜歡孟昀,便自己飲了那毒酒,若你恨他,便讓他飲那毒酒,你看如何?”
說完他抬起頭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神情,卻見她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他,目光裡不再有恨意,卻是極端的冷漠,她問他,“劉曜,你可有心?”
他怔了一下,腦海裡又浮現出那日,殿門處半明半晦,她揹他而立,一半面容隱於陰暗裡,他看不清她面容,卻清晰聽到她說,“陛下可有心嗎……”
他,可有心嗎……
今日他又聽到了這句話。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秦九兒,卻見她冷笑蔑然,一字一句地咬牙詛咒,“若老天還有眼,必叫你終身不得所愛,孤獨終老眾叛親離!”
那是他聽到過的她最後一句話,而這句話,成了他一生的陰翳。
那日下了章山,他腦中還不斷回響著她質問他的那句話,“劉曜,你可有心?”
腦中小九的面容與無心的面容不斷重疊出現,到最後只留下無心一人,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望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質問他,“劉曜,你可有心?”
他捂住頭痛苦的嘶吼看一聲,有些承受不住地單膝跪到了地上,身旁的侍衛立馬過來扶住他 ,“陛下,您沒事吧?”
劉曜抬手不要他們碰,他閉了閉眼,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這副模樣甚是可笑,他劉曜何時怕過什麼,卻因這樣一句話有些魔怔了,當真可笑。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這樣在乎一個女人的話,還是個對他會有威脅的女人。
當真可笑。
無心又如何,無心才不會傷心,他們那些什麼所謂有血有肉,有情有義之人,哪個到最後不是遍體鱗傷?親人逝世,友人辭別,愛人分離,都要心痛一番,然而,這些無用的感情……他並不需要。
回了宮,劉曜覺得異常的疲憊,肩胛處因今天使了力也有些隱隱犯疼,進了宮門他正欲閉眼小憩一會兒,轎子卻是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