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萬物將眠。
然而皇城之中卻極其熱鬧,不斷在夜幕中綻開的絢爛煙火將整個夜空映得彷彿白晝,宮中更是燈火通明, 歌舞昇平。
今日是北渝皇帝劉曜的生辰, 劉曜下令今夜解除宵禁,直到深夜皇城街上仍是絡繹不絕, 自是熱鬧非凡。
劉曜在承明殿設宴,在京的文武百官悉數到場, 這是個難得的奉承機會, 百官自然不會錯過, 紛紛呈上稀世珍寶博劉曜歡心。
禮部尚書孟堯獻上了一顆稀世罕見的南海夜明珠,其有拳頭大小,通體晶瑩潤透質地均勻, 沒有一絲瑕疵。當孟堯將盛裝此物的盒子開啟時,其光澤竟將整個承明殿都映得有如白晝般明亮,其光芒瑩白溫和,似溶溶月色都彙入其間, 縱使千萬支燭火都不及它一分明亮。
在場之人無不嘖嘖稱奇,孟家乃京中赫赫名門望族,立於朝堂百年而不衰, 積累的財寶自然也是不少。
而朝中眾人皆知孟堯與兵部尚書曹黎不和,多年來明爭暗鬥還是掐著對方不放,已到了見面幾乎便要互掐的地步,也不知這麼多年他倆還都能安安穩穩坐在尚書位置上是上天眷顧還是命運難測。這次孟堯獻上此寶, 曹黎自然不會自甘落後,於是,在孟堯退下之後眾人便反射性地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曹黎。
只見曹黎神態從容地坐在座位上,還端著杯茶,輕輕用捏著蓋子拂著茶葉末,嘴角卻是極為明顯地露出一抹輕蔑之色。
過了半晌他才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走至殿內,“皇上,孟大人所呈寶物,縱使難得卻也不過是一死物,只能作為無用的擺設而已,不足為奇。”
劉曜一直都知道他倆不和,卻從未插手過問,他無奈笑道,“哦?那依曹愛卿看,什麼才算得上真正的寶物呢?”
曹黎抱拳笑道,“皇上可聽說過,‘南方有佳人,無心而可活’!”
此話一出,四座嘩然,劉曜亦是一驚,“愛卿莫要說笑,這人無心,怎麼還能活?”
曹黎十分肯定地回答他,“能活!!”
說完他擊掌一聲,殿外便有一群藍衣舞姬擁簇著款款而來。
舞姬個個巧笑倩兮,面薄腰纖,踱至殿中央,隨著琴聲舒腕,折腰,甩袖,美若空山幽靜的碧潭。
當丟擲的綾羅緩緩落下,一名白衣女子似憑空出現,纖長單薄的身姿在大殿中央彷彿一朵破水而出的剔透清蓮。
她緩緩垂下半掩容顏的廣袖,那一瞬,眸光流轉間便生生屏退了一殿繁花似錦,甚至有人當場便跌落了酒杯。
樂聲戛然而止,金樽酒杯跌落到大理石板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彷彿是時間停止一般,自她出現,大殿寂靜無聲,唯有酒樽落地之聲久久在大殿中回響。
片刻,當酒樽之聲漸漸消逝,她忽的丟擲長袖,足尖輕移,腳上的鈴鐺叮叮作響,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尤為空靈,如山風拂過百合,清冽而纏綿。
她一身白衣在大殿中央旋轉,纖細的身姿,伴隨著泠泠似玉的鈴鐺聲,讓人不禁想到空谷之上的飛鳥,有一種極致的靜謐之美。
等到一舞終了,她低手斂祍,廣袖緩緩落下,盈盈拜倒。
無樂之舞,更勝有聲。
劉曜作為一代帝王,縱是閱人無數眼底卻亦是閃過一抹驚豔之色,他微微半眯起眼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低沉的嗓音自他喉間傳出,“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微微屈膝,聲音輕淡,“無心。”
無心無疑是這場盛大宴會的焦點,自她出現,彷彿所有稀世珍寶都全無意義,皇帝身後的那一群妃子看著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特別是精心準備了一曲霓裳舞的葛貴妃,在這無心一舞之後,再出來獻舞無異於自取其辱。
雖說她說無心,卻無人再去追究她是否當真無心,有此佳人,已非人間能尋。
只是再盛大的宴會終有散席之時,夜深,眾人散去,宮中亦漸漸安靜下來,明月升至中空,照到青石鋪成的長階上,似積了一庭的積水。
無心雙手交叉放於膝上靜靜坐在華幔重疊的床榻上,她微微抬著頭,面容平靜地望著窗外的月色,月光落入她如古井一般幽靜的眸子裡,泛出清冷的光。
聽到門外傳來宮女請安的聲音,轉過頭來便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劉曜。
他的步伐有些許的虛浮,可見已然有了醉意,可他抬眼投過來的目光卻是萬分的清明,眉宇間盡是帝王應有的威嚴與凜然。
他走過來,不由分說便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帶著危險的氣息,目光裡滿是探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