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會害得你這個地步,你妹妹……”老頭子停下頓了一秒改口說,“虞雲已經被警方帶走。”
帶走?償命嗎?
現在說帶走,沒過兩天就能撈出來吧。
“警方說有監控,犯罪事實逃不掉。”老頭說著冷笑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滋味,就覺得挺悲涼,“她媽鬧著讓撤訴,我沒肯,找到你舅,把虞雲給告了。”
……
虞清歡心頭一跳說不清楚自己的的情緒,就覺得心裡發酸也沒了他說一句她懟一句的興致了。
“說起來,你媽媽已經走了有十五年,這十五年,你不過好過,我也難過。”老頭子似乎說到了心傷之處,停頓好久才又繼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媽跳樓的真相嗎?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我權當你聽得見。”
從她懂事開始,她就對母親跳樓的事耿耿於懷,從來都認為是虞正風在外面拈花惹草逼得母親自殺。
“你媽媽有嚴重的抑鬱症,一直以來吃藥治病都沒什麼好轉,後來因為一些風言風語懷疑我,我們爭吵不休,一直鬧得很僵,有一次,我脫口而出離婚兩個字,之後她就再也沒跟我鬧騰過。”
在清歡的印象裡,她記不得媽媽和這個男人吵架的情景,也許他們有刻意避開她吧。
她不知道母親有抑鬱症。
“半個月後,她跳了樓,留下一封遺書。”虞正風喉嚨哽咽已經止不住自己情緒,“遺書沒給你看過,但也沒幾個字,她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不想再拖累我們。”
虞正風突然失控,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哭聲就隨著眼淚一起出來,突然放大的粗喘聲讓他不能繼續說下去,起初竭力剋制的哭聲終於爆發出來,沒了任何的掩飾。
清歡似是能看見他此刻淚流滿面完全沒了平日嚴肅冷板,真真切切成了一個失去妻子的男人。
十五年,她從來看見過他人性的一面。
“我,我知道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說離婚兩個字,也許你媽還在啊,對不對!”虞正風揉了揉已經被淚水沾濕的臉,“我酗酒,我找女人,我糜爛,我瘋狂的工作,像個神經病一樣麻醉自己,我真得……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剩下的你,對不起,女兒。”
虞清歡只覺著神經已經開始麻痺,沒有知覺,但眼角鼻子都開始泛酸。
她不知道他說得有幾分真情,但她臨死了,也不想再去琢磨這些,就當他說得都是真得好了。
虞正風狠狠地倒吸一口帶著藥水味的空氣,嚥下喉嚨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抽泣,繼續說:“我知道你一直記恨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更不知道怎麼跟你靠近,十多年的隔閡,不可能是我一句兩句就能打破的。”
他揉了揉眼,手掌心立即被沾濕,“我知道你常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塊,我罵過你也試圖找人阻止過你,甚至給錢你朋友,讓他們離你遠一點,可一切都是徒勞,我知道你在報複我。”
無端被戳中心底最敏感的地方,痛得要命,她身體輕飄飄的就連抓緊手掌握住拳頭都做不到。
“工作,應酬,這是我拉你回來的唯一辦法,好像。”虞正風已經控制住自己,沒有再過多的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為了讓你能安安分分的在公司工作,我甚至把你一直追的那個明星,簽了下來。”
爸……
虞清歡在心底,重重地喊了一聲,可惜她張不了口,出不了聲,身體越來越麻痺,靈魂像要漂浮起來。
虞正風當然更不可能聽到一個將死之人的心底沉重的吶喊,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想讓自己快要離世的女兒走得安心,“虞雲,她必須為你的死付出代價!”
清歡大致是真的酸楚的厲害,眼角終於落下清淚,緩緩流淌過眼梢最後沾濕枕頭,沒了蹤影。
虞正風看見了那抹溫熱,手指一顫身子往前一傾,立刻抓住女兒的手:“清歡,你聽得見是不是?”
她心底嗯了一聲,可身體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
“清歡,爸不求你原諒,只是希望你不要帶著恨過去,不要讓你媽看見你不開心的樣子,好不好?”
好,爸。
她默然回答了父親的話,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她忽而覺得自己真得可以醒過來了,手指微微一顫,唇角微微揚起。
“——”監護儀長鳴不間斷的聲音打破病房持久的悲情,將生者與死者的緣分徹底切斷,病房外沖進來一群人,慌亂的腳步各色的喘息,加之虞正風暴跳的捶胸頓足發瘋似的吼罵,整個病房亂作一團,吵鬧得像是在菜市場。
她能感覺到醫生給她做電擊,那將她心髒提起又放下的動作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沉,一如起初被推進冰冷湖水的剎那,撲救之下,像是有另一雙手將她拉入急速的漩渦,不能得救。
湖水並不很幹淨,她能聞到臭烘烘的氣味,她討厭臭味,寧願憋死也不會張口呼吸——哦,對了,她也不能張口,一張口就會嗆進好多水。
可她偏不爭氣,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她就微微張了嘴,那很不好聞的湖水立刻湧進她的嘴裡。
不過,隨之而來的不是臭到發酸的味道,而是一股清甜的香味。
她猛地張開雙眼,抬頭望去,浮浮沉沉陽光下的湖水錶面,一雙手從上而下探入深水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從沉淪的深湖裡扯了出來。
“世言!”一聲驚叫,她終於醒了過來,驚恐地望向床頂,呼吸極不順暢,就算不去觸控也能感受到自己雙鬢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