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歌握了握拳,猛然一把揮開她的手,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重重按在旁邊的樹幹上。
後背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生疼,青豆吃驚地望著楚天歌,將他眼底潮水般奔湧的傷痛看得一清二楚。
“我掏心掏肺、一手養大的孩子想要殺了我!”
楚鳳歌低吼道,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在痛苦的咆哮:“我沒有反抗,一步一步地退讓,想要看看他會做到哪一步。很好,非常好。既然他能這麼做,我又何必在乎什麼天下,什麼大雍?倒不若讓那孩子看看,沒有我的庇護,他究竟會落到如何悲慘的下場……”
這是楚鳳歌深深藏在心底最為陰暗的角落裡,對誰也沒有說過的話。
然而他說到一半,卻聽到啪的一聲脆響。楚鳳歌不可置信地望著青豆,而青豆眼眶通紅,抽了他一巴掌後整個人都在顫抖。
兩人對視片刻,青豆突然抬手抱住了楚鳳歌,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她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道:“對不起,你大概真的很傷心。可是,可是認識的人都死光了真的很可怕,胡嬸人很好的,可她的肚子都叫人剖開了,死的時候眼睛一直睜著,還有小耗子,他才十一歲,頭被人砍下來插在杆子上,蒼蠅在旁邊繞來繞去,繞來繞去……你不要死,也不要傷心,你護著天下,我護著你,好不好?”
滾燙的淚水濕透了衣襟,那熱度燙得胸口一疼。楚鳳歌從盛怒中回過神來,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裡。
“你哭什麼。”他幹巴巴道:“別哭了。”
青豆不肯抬頭:“你別死。”
楚鳳歌抿唇。
青豆悶聲道:“你不許死。”
楚鳳歌輕輕嘆了口氣:“好。”
然而青豆還是半晌不動,楚鳳歌輕輕推了她一下:“我答應你了,起來。”
青豆抽了下鼻子,猶豫道:“楚大人,有件事我說了,您別生氣。”
楚鳳歌:“嗯?”
青豆:“那個……我好像把眼淚鼻涕,都給抹您衣服上了……”
楚鳳歌:…………
他不說話,青豆愈發覺得不好意思,便拿了帕子往他身邊湊,想先幫著擦一擦。楚鳳歌一把攥住她的腕子,青豆不解地抬頭,因剛哭過,小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明亮水潤。
在府中將養了幾日,青豆的臉圓潤了幾分,但她自小沒吃過幾頓飽飯,一時也養不回來,如今依舊瘦瘦小小的像根蔫了的豆芽菜,外貌比年紀小上許多,瞧著就是個不諳世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楚鳳歌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他開口道:“過幾日,我就會暫時離開——安心,不是去送死。但無論如何,你留在這裡並不安全,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子,送你回你的家鄉。”
青豆怔了怔,臉上露出些微茫然的表情:“我家裡已沒人了。”
“或者,”楚鳳歌聞言抬眼看她,神色莫測:“你也可以跟在我的身邊,但這是一條險路。你該好好想一想。”
☆、入京
青豆沒花多久就做出了決定。
她此刻坐在一輛馬車中。玄色馬車巨輪高頂,由三匹駿馬拉著,包著牛皮的車輪駛過寬闊的路面,車廂內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顛簸。
初春時節天氣回暖,近日卻仍是下了一場小雪。掀開車簾,一股寒氣順著冷風吹進來,路旁兩邊皆是素白,天空更是明淨如洗。
青豆凍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放下簾子,瞥了端坐車內、閉目養神的楚鳳歌一眼。她親眼見過他失控的樣子,終究是放心不下,還是跟著對方一起來了京城。
雖是自己放棄了遠離這個漩渦的機會,青豆心中到底忐忑,忍不住便問道:“皇上也沒下令召見,咱們算是私自回來的吧,這馬車那麼顯眼,當真沒關系嗎?要是皇上知道了,會不會對您不利……”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肆無忌憚才好。”
楚鳳歌緩緩睜開眼睛,神色很是淡然:“沒人會說什麼,沒人敢說什麼。終究時日太短,皇上和龐堇,還來不及將邊關十多萬大軍都給吃下肚去。既然如此,他就暫且只能忍著。”
青豆半知半解地點點頭,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左右看看不知該幹些什麼,便略有點拘謹地縮手縮腳坐到馬車一角。
誰知就在這時,竟有一杯熱茶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青豆吃驚地抬頭,趕緊手忙腳亂地接過來。碧青的茶水襯著白瓷的杯壁,熱度順著指尖傳遞到全身,她輕輕啜飲了一口,只覺得一身的疲乏與緊張全都在頃刻間消逝無蹤。
“今年的新茶。”楚鳳歌遙遙望著窗外的景色,輕聲開口說道:“往年在邊關,是不會有這般享受的。”
青豆聞言一愣。
香味伴著水汽氤氳開來,令楚鳳歌的表情顯得有幾分模糊。
這個時候,青豆本能地覺得自己不該多問什麼。但無端的,她並不希望楚鳳歌露出這樣的神色,坐在原地猶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