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王做此舉動,步兵衙門官兵大為駭異,生怕他一時率性,做出什麼魯莽的舉動來。
很快的,左翼總兵馳馬來到惇王跟前,向他請安問好。惇王知道他的來意,說道:“你放心,我與柏中堂說兩句話,不會讓你為難。”
左翼總兵十分感激,說道:“惇王仁義,又體恤下情,小的們非常感戴。”
惇王擺擺手,支走了左翼總兵。很快的,十幾輛囚車,加上護衛的官兵,綿延幾百米長,眼看著來到了惇王跟前。
打頭的是負責押運囚犯的官員,職務是刑部“提牢廳主事”。提牢廳主管刑部監獄,主事專司掌管獄卒,稽察南北所監獄的罪犯,發放囚衣、囚糧及藥物等事務。
提牢廳同樣有滿漢兩班人馬。眼下這位主事姓王,出身於漢軍八旗,從未入流的吏目一步一步爬起,在刑部南、北兩所熬了二十多年,總算熬到了正六品的主事。
別看主事只是六品小官,卻是刑部下面的正司官,主管全國重刑犯,手中權力極大。說句不客氣的,提牢廳主事想要囚犯今日死,囚犯就活不到明天。
滿清刑部南北兩所,淵源於明朝的錦衣衛鎮撫司。其中西北、西南兩座俗稱“天牢”,官稱“北所”、“南所”。原本是明朝錦衣衛的“鎮撫司”,專管抓人、殺人,是有名的肅殺之地。
王主事在這種陰森之地熬了二十多年,身上也沾上了不少陰氣。他那一雙眼睛總是透著陰鷙之氣,就是笑起來,也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好不容易熬成主事,正打算大撈一筆。詔獄的黑暗,那怕是漢文帝、唐太宗這樣的仁主,都絕難改革。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提牢廳上至主事,下至劊子手,打的就是犯人的主意。
每年秋決,提牢廳官吏都要敲骨吸髓,在犯人身上發一筆橫財。囚犯家屬稍有不從,就把犯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因為這個緣故,刑部特意有規定,每任主事任期只有三年,到期必須遷轉。
王主事為當上主事,花了不少銀子。可按照肅順倡行的新官制,提牢廳也要裁減一半官吏。王主事前途不保,對肅順恨得牙癢癢。
此刻,王主事看到惇王攔在跟前,強作鎮定,向惇王下馬行禮。
惇王很客氣,說道:“我想與柏中堂說幾句話,你看可行?”
王主事哪敢得罪惇王,示意車隊停下,方便惇王與柏葰交談,說道:“王爺請便。柏中堂蒙冤,小的們都很清楚,絲毫不敢怠慢中堂。”
惇王走到柏葰的囚車前,見他面色紅潤,衣服潔淨,手下、腳上也沒上銬,心中好受了些。
現場的官紳商民,除了極少數的知情人士外,大部分人都堅信柏葰罪不至死,皇差必會趕在午時三刻行刑前,宣佈刀下留人。
就連柏葰本人,也對此堅信不疑。他的表情相當鎮定,對惇王說道:“王爺,區區賤軀,何足叨擾王爺?”
惇王悽然一笑,說道:“中堂官居一品,名聲播於四海,不過在科場案中受了連累。有人定要加罪中堂,本王不服,卻不能使中堂免辱,實在是慚愧。”
這話說得相當委婉,令柏葰頗感意外。想不到,一向粗疏的惇王,竟也有如此細膩委婉的地方。
柏葰相信,皇上一定另有恩典,故作輕鬆對惇王說道:“王爺美意,柏葰受之有愧。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大家心裡都有本賬。”
他轉身對一旁的兒子說道:“你不必送我了。回去準備下衣物,以備長途跋涉。”
按慣例,像他這種高官若是免死,一般都會改為流放,發往軍臺效力。這兩年邊疆事多,罪臣一般發往東北或者西北。
流放邊疆,行程數千裡,路上可以慢慢走。但詔令一下,當天必須出城,在城外安息。若是準備不周,罪犯當晚就難免要挨餓受凍。
柏葰的兒子同樣很樂觀,向惇王和柏蓊磕了響頭,急匆匆奔往府中。
寶可也湊了上來,向柏葰行禮。這多少有點出乎柏葰的意外。
寶可是恭王的人。恭王於咸豐二年入值軍機,才一年多功夫,就收攬了許多親信。這其中,寶可無疑是恭王最信任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