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文的分析,無疑是正確的。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問題十分透徹,儼然已是曾國藩麾下數一數二的幕僚。
曾國藩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與胡林翼達成一致,把湘軍合兵一處。至於湘軍指揮權,他能爭取到則最好,爭取不到則不妨讓給胡林翼。
真正的問題是:湘軍下一步該打武昌還是該打九江
曾國藩思考良久,有些取捨不下。一陣寒風吹來,曾國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有個貼身的僕人,名叫曾福,自曾國藩做京官時,便一直跟著他。
曾福湊了過來,問道:“大帥,要不要去前面的鎮子上找輛馬車”
騎馬是個體力活,大冷天騎馬更加難受。這幾年,曾國藩帶兵與太平軍、革命軍作戰,身體更加衰頹,換乘馬車會更舒服一些。
曾國藩從沉思中反應過來,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路難行,馬車就算了吧。何況,兄弟們都騎著馬,我又怎麼好意思坐車”
大帥不坐馬車,更不會坐轎。曾福熟悉曾國藩的為人,騎馬退了下去。他從行李中找到三個小銅爐,在裡面加了木炭,引燃後拿給了曾國藩、劉蓉、趙烈文三人。
有小銅爐在手,曾國藩手中的韁繩也放鬆了。戰馬一路奔波,趁機偷懶,降低了速度。
曾國藩感到了些許暖意,心情也舒暢不少。他問劉蓉和趙烈文道:“依二位高見,湘軍合兵一處後,該著眼武昌,還是九江”
劉蓉一向謹慎,從不輕易表態,便對趙烈文說道:“惠甫,你先說。”
趙烈文當仁不讓,說道:“愚以為,還是要著眼武昌。《讀史方輿紀要》中論及湖北,說湖北‘山川險固,自古稱雄武焉。中原有事,蓋必爭之地也’。
“又說‘湖廣之形勝,在武昌乎在襄陽乎抑荊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
“由此推論,若把東南戰局看作一局棋,武昌則為‘棋眼’,牽動東南全域性。如今,天下大半仍歸大清,湖廣大半仍在貺帥掌握之中。東南大半,卻已淪於楊氏之手。
“東南的戰局已成危局,必須緊扣棋眼,集中全部兵力攻克武昌。然後,咱們立足兩湖,肅清兩湖,方有對抗革命軍的希望。”
劉蓉贊同趙烈文的意思,說道:“武昌位於九江上游,自古在長期流域用兵,無不要搶佔上游,取居高臨下、高屋建瓴之勢。若湘軍舍武昌而攻九江,無異於捨本逐末。
“其次,湖南是湘軍的大後方,與湖北、江西同時接壤,卻與湖北的聯絡更為緊密。湘軍以湖北為主戰場,後勤供應更加方便。
“再次,滌帥與貺帥是湘軍的兩雄,都公忠體國、顧全大局。兩軍合兵一處,若以湖北為戰場,則是滌帥牽就貺帥。
“論資歷,論威望,貺帥都不如滌帥。滌帥既已向貺帥讓步,貺帥自當投桃報李,把湘軍指揮權讓給滌帥。”
曾國藩眼前一亮,頗為心動。他長期擔任湘軍統帥,卻一向苦於事權不一,處處掣肘,一度產生過撂挑子的想法。
如果湘軍合兵一處,由曾國藩統一指揮兩部湘軍,不僅對戰局有利,亦對曾國藩的威信有利。
薑還是老的辣。這一層想法,趙烈文卻不曾想到。他不由得暗自佩服劉蓉,說道:
“霞仙兄說得極是。貺帥雖有才具,卻身體衰弱,難勝煩劇。若請他坐鎮後方,為前方排程兵馬糧草,倒也合適。
“滌帥可以坐鎮前方,無後顧之憂,統一指揮前線各路兵馬,集中精力對付革命軍。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請滌帥勿要固辭。”
曾國藩已經心動,卻說道:“到了湖北,再與潤芝面談吧。”
大計已定,曾國藩的情緒舒緩不少。三人聊起湘軍,不由得點評起各路湘軍大將。
曾國藩創辦湘軍之初,麾下共有四員大將。陸軍有兩員,一為羅澤南,二為塔齊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