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聽軍機大臣們爭執不休,咸豐更喜歡與肅順獨對。肅順精明強幹,見解獨到,不避譏議,決斷很快,三言兩語就能抓住問題的要害、
咸豐十分滿意。最後,君臣二人把話題轉移到浙江、湖北的戰事上。咸豐要求肅順不必顧忌什麼,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肅順受到鼓勵,說道:“從各地遞過來的奏摺來看,洪楊內訌後,楊逆乘虛而入,竊居金陵。各地的長毛餘孽,惶惶如喪家之犬,有投降官軍的,有自立門戶的,但至少有一半投降了粵匪。
“長毛已經滅國,不足為慮。代之而起的,則是楊逆的粵匪。此賊老奸巨猾,最擅長蠱惑人心,又得到了夷人的支援,實乃大清心腹之患。要滅此巨賊,非使出超常規的舉措不可!”
超常規的舉措?何為非常規的舉措?
不等咸豐發問,肅順接著說道:“剛才軍機大臣議論湘軍與江南江北大營孰輕孰重,軍餉應當優先供給哪支軍隊。臣以為,這些議論皆是細枝末節,無關宏旨。
“湘軍也好,江南江北大營也好,都是官軍,都是皇上的軍隊,都已殺賊為榮。歷來成大事,必須事權統一,朝廷不為遙制。
“臣以為,應當任命一個欽差大臣,統一指揮前線戰事,節制江蘇、福建、浙江、安徽、江西、湖北六省軍務,六省督撫提鎮均受其節制。如此,方有望滅此巨賊。”
“節制六省軍務?”咸豐不由得脫口而出,驚詫地說道:“這不就是明朝的督師了嗎?本朝從未有過此等先例,更沒有節省數省軍務,號令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的欽差大臣!”
肅順不慌不忙,說道:“皇上說得不錯,本朝無此先例。但粵匪猖獗,其勢囂張,朝廷非放權給地方,不能滅此巨賊。”
咸豐備感淒涼,說道:“朝末時,農民軍起義四起,大清起於東北。明朝有亡國之禍,才開始設定督師,地位在總督之上。難不成,我大清也已面臨亡國之禍,朕將成亡國之君?”
肅順一看話風不對,連忙下跪,痛哭流涕地說道:“都是臣等無能,不能為皇上分憂。”
咸豐亦悲傷地擠出了幾滴淚水,扶起肅順,說道:“肅六,還好有你與朕同舟共濟。你只管說,不必憂懼什麼,只要於國家有利,朕一定採納。”
肅順機變極快,窺見咸豐神色已經恢復了鎮定,便換了個角度,說道:
“國朝初年,戰事頻繁,多有猛將拜為大將軍。譬如,定國大將軍多鐸、靖遠大將軍阿濟格、定西大將軍豪格、定遠大將軍濟爾哈朗等。”
咸豐點點頭,說道:“國朝之初,我八旗健兒猛將如雲,哪像現在這樣不堪一擊?但凡是八旗有用,朕也不至於要倚重曾國藩的團練。”
肅順一向主張重用漢人,連忙接話道:
“曾國藩辦理團練,還是很有一套的。當年那麼多人同時辦團練,只有曾國藩的湘軍能打。臣以為,還得重用曾國藩,給他以督撫的實權。”
咸豐嘆口氣,說道:“朕也已有此意,正想聽取你的意見。湘軍攻克武昌,朕本來有意讓曾國藩做巡撫,上諭都發出去了。後來,祁寯藻在一旁讒言,彭蘊章也不贊同,朕只好讓布政使陶恩培做了巡撫。
“誰知道,陶恩培一無用處,楊霈也只會紙上談兵。長毛賊很快反攻武昌,曾國藩見死不救,坐看長毛破城,武昌又落入了長毛手裡。”
肅順知道,咸豐一直對曾國藩有意見,倒不是他不忠於朝廷,而是曾國藩軍權在握,令咸豐頗感猜忌。湘軍只聽曾國藩一人的,不聽朝廷的,換了誰做皇帝都不放心。
他略一思索,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當初湘軍破城,楊霈搶功,與曾國藩結怨。長毛反攻武昌時,曾國藩在江西受挫,湘軍被分割成數部。曾國藩支援不積極,反教長毛乘虛而入。”
這等於在為曾國藩開脫了。咸豐不以為忤,嘆道:“要是當時就讓曾國藩做了湖北巡撫,說不定現在武昌還有官軍手裡。”
做出的事反正又撤不回,有什麼好後悔的?肅順果斷地說道:“皇上無需自責。湘軍與綠營不和,曾國藩那時候書生氣太重,不一定能當好湖北巡撫。”
“噢”,咸豐眼前一亮,說道:“聽說曾國藩這幾年,一邊帶兵,一邊治學,理學功夫大有長進,性子也磨得堅韌柔和。可有此事?”
肅順逮住機會,說道:“皇上說得沒錯。曾國藩有統帥之才,實乃國之柱石。他手下大將大多為書生,拜曾國藩為師,湘軍內部十分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