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德帝與他最信任的張登桂一樣,哪怕敵軍已經攻佔了順化南城,也不願遷都或者“出狩”。
對於張登桂來說,敵人打著“誅登桂、清君側”的旗號,必置自己於死地。他逼死了阮知方,與鎮西軍結下深仇大恨。不管他出逃到哪,鎮西軍都不會放過他。
張登桂的家鄉在廣義府,他也是廣義府歷史上第一個登科中試的人。如果他逃往廣義府,召集宗族、親信,或許能夠抵禦一陣子,卻必將為家族召致災難。
唯有在順化,在兵馬雲集的京城,張登桂還能苟活一時。如果敵軍攻進順化,張登桂就戰敗自戕,決不受辱於敵人。他已經六十多歲,把持朝政二十餘年,可以死而無憾了。
對於嗣德帝來說,徵越軍打著“誅登桂、清君側”的旗號南下順化,似乎藏有許多深意。
楊烜雖已稱王,卻仍然遙奉太平天國,並未獨立建國。“清君側”歷來都是臣子對抗君主的口號。徵越軍聲稱“清君側”,用的是臣下對君上的口吻,至少可以推出兩點:
第一,徵越軍不會推翻阮朝;第二,楊烜仍然尊重嗣德帝。
特別是,徵越主將羅大綱已經透過秘密渠道向嗣德帝轉達了意思,進攻順化只誅首惡,之後仍舊維持阮氏正統。
所謂“首惡”,自然就是張登桂了。張登桂把持朝政二十餘年,黨同伐異,從一個先帝眼裡的國之肱骨,蛻變成了人人側目的奸臣。
嗣德帝登基五年,屢屢受制於張登桂,對他是又愛又恨。愛其才,恨其奸,借徵越軍之手誅殺張登桂,也算是捨車保帥了。
當然,代價是慘痛的。一旦越軍戰敗,徵越軍必將染指北圻。鎮西軍已經投降敵軍,南圻也將脫離阮朝。
可不這樣,又怎麼辦呢?順化是阮氏龍興之地,也是阮朝都城。若要遷都,則國本動搖。
若要舉全國之力對抗徵越軍,不說能否抵抗得住,各地豪強、農民軍、山賊必將趁機而起,地方各省也將脫離阮朝統治。
為今之計,只有守住順化,以拒敵軍。若守得住,就得凝聚民心士氣。若守不住,就先殺張登桂,再與敵軍媾和,保住順化皇城,保住順天府這塊根本之地,進而保住阮朝的皇位。
嗣德帝的這種心理,在歷史上表露無遺。從1847年即位,到1883年駕崩,越南在嗣德帝時期國運衰頹,內憂外患。
對內,除了有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還有阮福洪保、阮福洪槢、段徵等宗室、大臣的謀反事件。
對外,法國人對越南屢屢進逼,先佔領整個南圻,又逐步蠶食中圻、北圻,甚至直接進攻順化。
嗣德帝終其一生,始終不敢正面抵抗法軍,從未有過激烈主戰的舉動。他的宗旨,似乎只是保住阮氏的皇位、名位,而無需在乎阮朝的主權、地盤。
現在,徵越軍大軍壓境。嗣德帝認為自己留有退路,可以保住皇位,並未表現出死戰到底的決心。
但對於張登桂來說,存亡榮辱全在順化一戰。他恢復了年輕時的好戰,挪使用者部庫款犒賞官兵,精心佈防,決定與徵越軍決一死戰。
徵越軍海軍陸戰隊攻克南城沒多久,張登桂便指揮越軍,向南城發起了反攻。但北城與南城之間隔著一條香江,越軍掌握不了制江權,派往南城的兵力相當有限,反攻南城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海軍陸戰隊在南城堤岸設定炮陣地,壓制越軍炮火。海軍戰船方得駛進香江,掃除越軍設定在香江中的竹樁障礙物。
在海軍戰艦、海軍陸戰隊的炮火壓制下,越軍炮臺相繼啞火。海軍陸戰隊在北岸登陸,試圖進攻順化北城。
阮朝經營順化城已久,城防設施非常完善。加之敵眾我寡,海軍陸戰隊的推進非常緩慢。
直到三天後,徵越軍陸軍先鋒趕到順化,戰場形勢才開始逐漸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