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甸神情沮喪,卻並不死心,追問辯護律師道:“如果爭取庭外和解,怡和行開出什麼條件?”
律師對道:“中國人一向都有息訟的思想。暨南軍政府雖然引進了西方法律,卻同樣主張減少訴訟,爭取庭外和解。因此,如果我們爭取庭外和解,很可能會獲得法院的支援……”
律師還沒說完,就被渣甸粗暴地打斷了:“法院會支援我們嗎?伍崇曜是楊烜的岳父,又是軍政府的座上賓。法院是巴結伍崇曜還來不及呢,還會支援我們嗎?”
律師是英國人,也是一名法律專家。當初渣甸找他代理案件,態度甚是誠懇。眼下代理案件不順,律師也受到渣甸的輕視。他感到一絲不悅,淡淡地說道:
“渣甸先生,暨南軍政府與滿清官府不同。上至大理院,下至商館法院,都獨立於各級軍政府。因此,商館法院並不聽命於廣州當局。
“從前面一系列案件來看,商館法院的法官相當專業,對法律相當熟悉,足以做出專業、公正的判決。我們與怡和行打官司,理應相信商館法院。”
阿禮國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剛來廣州,見過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律師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他是個不諳世事的書呆子?還是他已被伍家收買?
不過,從剛才旁觀庭審情況看,阿禮國也能斷定,怡和洋行理屈,遲早都要敗訴。於是,他問律師道:
“如果爭取庭外和解,條件是什麼?”
律師對道:“怡和行的訴訟請求有三個。一、渣甸先生要代表怡和洋行當面向伍崇曜賠禮道歉。二、怡和洋行要在《民報》、《北華捷報》、《字林西報》等報紙上公開賠禮道歉。三、怡和洋行要向怡和行賠償五萬銀元。
塔讀
“如果爭取庭外和解,渣甸先生無需當面向伍崇曜賠禮道歉,但賠償金要增加到十萬銀元。”
怡和洋行剛剛成立時,曾與怡和行有過短暫的蜜月期。那時候,人們沒有智慧財產權的概念,伍家也對怡和洋行盜用怡和行牌子缺乏警惕。
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前,怡和行與怡和洋行的矛盾急劇激化。
怡和行大股東渣甸意圖挑起戰爭,想透過戰爭開啟中國國門。他甚至跑回英國,在倫敦散播流言,煽動倫敦市民的民族情緒,最終迫使議會對華宣戰。
而伍家,則在當時受盡屈辱。伍崇曜的父親伍秉鑑為十三行首,為官府所逼,向洋人索要鴉片。為了懇求洋人交出鴉片,伍秉鑑甚至跪在商館大街上。
之後,怡和行與怡和洋行仍然進行商業上的往來,但彼此之間的裂隙卻越來越大。
阿禮國暗中盤算,怡和洋行財大氣粗,增加五萬銀元賠償金也算不了什麼。
渣甸一向傲慢,只要不讓他當面向伍崇曜賠禮道歉,多花五萬銀元倒也可以接受。只是,他始終咽不下這口氣,又在阿禮國身上打起了主意,說道:
“領事先生,上海那邊都有會審公廨。但凡涉及洋人的案件,都有外交官參與審案。您來廣州擔任領事,理應參與本案,為我們英國僑民作主。”
阿禮國知道此案必敗,並不想趟這攤渾水,便笑道:
“渣甸先生此言差矣。上海那邊有會審公廨,是因為上海有租界,因為上海地方官不懂西方法律。廣州沒有租界,又引進了西方法律,我又是剛來的,怎麼參與本案呢?
“依我看,渣甸先生既要在廣州做生意,就得遵守廣州的法律。先生不妨先看法院如何判決,或與原告私下和解。若判決不公,和解不成,本領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