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 晚風踱進窗牖, 沙輕舞緊盯桌面無煙蠟上的玻璃茶壺,馥郁清香將整個茶樓淹沒, 而她,則在這一盞茶中參禪悟道。
清茶固能醒神靜心,卻無法消愁減傷。
紀德踏著木樓梯上來的時候,正看見這樣的一幕——
那女子清明的輪廓迎著狡黠的月光,玉手支著下巴, 目光遠眺,神色迷離,深不可測。水綠色的風衣延至腳踝,豎立的衣領遮住蝤蠐之頸,貼在頷處。
像是察覺到那炙熱如火的視線,輕偏頭而來,看見不遠處的紀德,沙輕舞微微頷首。
紀德霎時抽回神, 輕點頭回應,然後信步走近。
沙輕舞翻起琉璃石的杯子,給他斟了杯茶,熱騰騰的茶水滾進杯壁,香氣撲面。
“不是讓你先回北京嗎?”說著,紀德端起茶杯抿了口。
沙輕舞心不在焉的將茶壺歸放在桌面,沒有回話。她會在藺晨走後的那刻決定飛來q市,大概是怕回到北京, 要面對無數回憶的梵悅吧。
“事情進展的如何了?”沙輕舞岔開話題。
“不太順利,王靜怡的母親堅決不同意上訴。”
沙輕舞微皺眉:“為什麼?”
紀德又喝了口茶,緩緩道:“大概是窮怕了吧,從小農村嫁到城裡來,丈夫還是公務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愁吃穿。如果罪名坐實,又回到從前的日子,絕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可以忍受這個屈辱?”
紀德搖頭:“沒辦法,王靜怡還沒到八週歲,屬於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民事主體實施行為的範圍受到限制,只能由她的法定代理人代理實施民事法律行為。”
“肖雲呢?他是什麼想法?”
紀德頓了下,抬眸,看沙輕舞的眼睛多了一抹複雜:“肖雲去世了。”
沙輕舞詫異:“什麼?”
“y市地震中,肖雲去世了。”紀德遺憾的告訴沙輕舞。
沙輕舞怔忪的瞪大雙眼,仍舊記得剛翻起肖雲資料的時候,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成績,幾乎都是滿分。明明今年六月份就可以改寫自己的命運,偏偏在這個時候,去世了。
“王靜怡被父母帶到q市來旅遊,肖雲備考在家裡複習,所以沒有難逃一死。”
最後這個案件,因王靜怡母親堅持不上訴而告終。
沙輕舞和紀德回到北京,已經是三天後,那個時候北京正在沙塵熱,連續幾天的沙塵暴讓整個北京都陷入倦怠期。
剛下飛機便約著齊飛出來交接工作。
抵達咖啡廳的時候,齊飛已經幫她點了杯濃縮。
“王靜怡的報道恐怕要撤下來。”沙輕舞邊拍著身上的沙塵邊說。
齊飛訝異:“為什麼?這麼好的題材。”
“她母親不同意上訴,所以紀德放棄了。”
“那我們的專題還是可以做的,標題就是‘女童遭繼父猥褻,其母不同意上訴’。”
沙輕舞抿了口咖啡,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可她母親堅持說她沒有被猥褻,唯一的證人也去世了。也就是說,即使我們刊登了這則新聞,也會被王靜怡父母統統否掉,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告我們報社一個誹謗罪。”
齊飛眉心一攏:“那怎麼辦?”
沙輕舞微側過頭,視線穿透玻璃往馬路看去,瞳仁裡鍍了一層輕沉。
良久,她問:“齊飛,明知道這件事沒有結果,你還會去做嗎?”
齊飛忽然一愣。齊飛?他彷彿記得沙輕舞只喊過一次他的名字,應該是他剛到報社實習的第一天,她慵懶的壓下眼簾,垂下紫色眼影,瞥了眼工作牌上他的名字,懶懶的喊了聲:“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