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廳回梵悅的時候,藺晨問她:“紀德的採訪還順利嗎?”
“挺順利,採訪資料已經交到主編那邊了。”沙輕舞舔了舔唇,又不自然的偏了偏頭,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道謝,“紀德的事,謝謝。”
藺晨握方向盤的手一頓,片刻,微點頭,幾不可查地翹了下唇角。
車內幽暗,她看不真切藺晨的模樣,只有模糊的輪廓,還有他微勾唇角時不動聲色上挑的眉梢,濃眉下,一雙迥亮的眼睛攝人心魄。
車,悄無聲息停下,一個長達120秒的紅燈。
藺晨一手慵懶地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拎起一旁的礦泉水瓶,扭開喝了口,或是他也覺得車廂的沉默有些詭異和尷尬,不由地開口:“逛過北京城的夜景嗎?”
一直專注看著藺晨的沙輕舞在他清冷的聲音中恍然回神,像是犯錯的學生被老師抓包一般,微低了低頭,小聲回答:“沒有。”
藺晨側目看了她一眼,昏暗下,紫色的眼影一閃一滅,有些魅惑,他神差鬼使地伸手過去,兩只一捏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
冰涼的指尖將她下巴桎梏,沙輕舞微怔著,一雙剪水的眼眸眨了眨,莫名的不知所措,緊張到屏住呼吸。
那兩片微卷且長的蝶翼交錯一掖,藺晨這才回神,撇過視線,抽回手輕笑了聲:“怎麼個個看見我都低頭垂簾,像是我欠了你們幾百萬似的。你是,柳溪是,連萊家那丫頭也是。”
沙輕舞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充楞:“有嗎?”
藺晨也不戳破她,回頭過去,已經跳綠燈了。
車子漸行漸遠,已經不再是回梵悅的路線,而是往郊外開去。沙輕舞雖剛到北京不久,但也認得路牌。
“我們這是要去哪?”她問。
藺晨專注的看著路況,好半天才回答:“去看夜景。”
沙輕舞雖然滿腹疑惑卻未表露,興意闌珊地從包裡翻出手機,和藺焉聊了幾句微信,還是無聊。
夜,沉著,他們,默著。
這是她和藺晨相處時候的常態,準確地來說,是從她失戀後醉酒鬧事開始的這種常態。
打小,沙輕舞就觀察了個仔細,藺晨的話不密,有著超出他年齡的冷靜和沉穩,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藺焉自小就很愛依賴藺晨,或許這和她年幼喪父有關。
所以,藺晨從那刻起,便充當著兄長和父親的角色,把藺焉保護起來,以至於養成藺焉那個恃寵而驕、無法無天的個性,才會在八年前那麼幹脆的一走了之,拋下國內的一切去了法國。從此,杳無音信。
不知不覺,車子上了高架,沙輕舞無聊地趴在車窗上發呆,窗外,風淩冽的颳著,捲起一層又一層的塵土,似是要將這個城市掩埋,成為永久的歷史。
這座城市她不是第一次來,夜景卻是第一次有人帶她來看。
以前,每次來北京都是為了閆從鎬。那會兒他們都剛實習,為了事業拼搏奮鬥著,都忙,別說是夜景,能見一面就很不錯了。
想著以前,倦意就上來了。
沙輕舞將頭靠在車窗上,慢慢的放空自己。
抵達郊外的時候應該是一個鐘後了。
一路上,沙輕舞都在淺寐,這會兒她便精神了,興致盎然的推開車門,朝湖邊飛奔而去,張開雙臂,享受自由。
藺晨跟在她的身後,步調緩慢,遠遠的看著那個雀躍的背影,不由淺勾唇角。
一陣刺骨的寒風侵襲而來,惹得沙輕舞渾身打了個顫,忙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起來。
藺晨由遠及近,站在沙輕舞身後左側,抿緊唇,微垂著簾,無聊地抬腿踢了踢一旁的長椅。
聽見聲響的沙輕舞回頭,看著藺晨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裡,只露出兩條英氣的眉宇,和一雙漆淩的眼睛。
“晨哥,”沙輕舞忽然叫他。
藺晨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四目在空中交彙。
沙輕舞咧嘴笑著,一雙眼睛彎成月牙,穿透藺晨那深不見底的眼瞳,驀然發現,他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
因為在他眼底的最深處——
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