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婚事是母親獨自一人操辦的,父親不允許府中的其他人插手此事,妹妹結婚那天,只有母親一人到場,而原本妹妹的房間,父親也自此命令下人封了起來,父親說從此就當府上沒有二小姐這個人,以後誰也不要提起。
妹妹出嫁後,也就真的再也沒與家中聯系,即便是平日裡最偏愛她的母親也是如此。妹妹嫁過去的第一年,我有時也曾在別人府上遇見過她幾次,也曾問過妹妹婚後過得可好,那時妹妹總是笑著告訴我,她過得很好,但我若是仔細詢問,妹妹卻不願再多說什麼。
我總覺得妹妹嫁去張家後變了不少,即便她依舊愛笑,依舊笑容燦爛,但我隱隱覺得有些東西變了,後來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妹妹了,洛陽城雖大,但無外乎就這幾個圈子,而我再也沒有遇見過她,我知道是她在躲我。
後來父親在朝中被人誣陷彈劾,母親也因擔心父親而病情複發,一直昏迷不醒,那段時間的父親卻非常奇怪,明明自己是清白的,明明沒有做過那些事情,父親卻偏偏不做太多辯解,甚至面對別人的指控也只是沉默。
當今皇上念及父親年事已高且立下汗馬功勞,功過相抵倒是饒了父親一命,只是逼迫父親辭官,便沒做過多追究。
父親辭官後整日整日的在家守著母親,但母親沒有熬過這道坎,還是去世了,母親出殯那日我偷偷託人告訴妹妹,但妹妹卻並沒有出現。
母親死後沒過多久,父親就要帶著我們全家搬去漁陽鎮,父親說祖父以前就是生活在漁陽鎮的,那裡才應該是我們柳家的根,而不是這看似繁華的洛陽城。
離開洛陽城那天,我見到了妹妹,闊別多年她已不負當初的天真浪漫,她消瘦了不少,不過兩年的時間卻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跡。她站在洛陽城的城門口像是等了我們很久,她隻身前來,穿著一件單薄的素衣,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下人隨從,那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她也變成了和我差不多的人。
父親沒有像往常一樣當妹妹不存在或是不聞不問,這次父親反而主動走到妹妹的身旁與她說話,父親親暱的拉起妹妹的手,直言擔心她凍著。
父親希望妹妹隨我們一同離開,他告訴妹妹,只要她願意跟我們一起走,離開洛陽城,所有的後果他都能替妹妹擔著。到現在我都記得當時妹妹的表情,她只是笑,但她的笑容不再燦爛和陽光,而是異常的溫潤柔和,她眼中似有些淚痕,她說洛陽城才是她的家,她必須要留下來。
我以為父親會像當初一樣與妹妹大吵一場,但父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不停地嘆著氣,然後我看見父親拉著妹妹去不遠處說了一些話,我不知道父親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回來後妹妹的表情卻是更加平靜了。
那日洛陽城城門是我見妹妹的最後一面,到現在我都還記得我給妹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說“再見了。”
半年後,我們在漁陽鎮安頓了下來,這裡的宅院沒有以前洛陽城修建的大和氣派,所有的衣食住行都與以前大不相同,但我沒有任何抱怨,卻是很快適應了下來,並開始幫著父親分擔家中的重任。
父親開始幫我張羅著親事,也前前後後物色了不少,但我知道一旦我嫁人了,這諾大的柳府也就只剩下父親一人了,所以我告訴父親,我現在還不想嫁人。
來到漁陽鎮一年後,父親得訊息,妹妹失蹤了。
妹妹的失蹤來得無緣無故,沒有任何徵兆,甚至那日在城門口,妹妹笑得一臉溫柔,還像是昨天。
父親在聽到這個訊息時,當著我們的面雖一如往常的冷淡,但我知道父親其實一直都在私下花錢,派各路人馬尋找妹妹的下落,但都毫無音訊。
洛陽城的親信在張家調查了一番後給父親寄了封信,這時我們才知道,妹妹這些年在張家過得一直都不好,妹妹雖是他張榿松名門正娶的妻子,但他卻在新婚半年後日日寵愛著他的小妾,完全不把妹妹放在眼中,甚至指示著家中的小妾逐步逐步把妹妹架空,成為一個空有其名的妻。
知道這個訊息的那天晚上,我有些睡不著出來在府中散步,夜裡偶然經過父親的庭院時,卻聽到裡面傳來父親的痛哭聲,我一時有些無措,在我心中強大沒有弱點的父親,竟也會有崩潰痛哭的時候。
父親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父親之所以不願意妹妹嫁給張榿松,就是因為三十年前柳家曾與張家有過過節,陰差陽錯導致害死了張榿松的父親,父親擔心張榿松接近妹妹的目的並不單純,但妹妹當初卻執意要嫁給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那時父親不管態度如何強硬,如何鐵石心腸都不能阻止妹妹的決心時,父親就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父親為了讓妹妹不要顧慮太多,自私的決定不告訴妹妹這些過往,他只祈禱張榿松會真心對待妹妹。
沒想到…張榿松真是尋仇而來,他娶了妹妹後,利用父親在朝中的權勢一步一步向上爬,最後汙陷父親,甚至父親未曾辯解面對指控沉默不語,也是因為他,因為他承諾只要父親辭官離開洛陽城,他就會護妹妹一生平安。
他果然是個騙子。
妹妹失蹤的半年後,我開始重複著做一個夢,夢裡我在一個岸邊,夢中妹妹已經死了,她從水裡慢慢走了出來,她一邊向著我的方向走近,一邊對我說著“我好冷。”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總是會做這個夢,不斷的看著她泡得腫脹的臉,直到有天我鼓起勇氣對她說“別怕,來我這吧。”
我在夢中說出這句話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這個夢了,有時我甚至有種錯覺,妹妹她沒有失蹤,也沒有死,她還與我們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