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婕妤眼見兒子雙目通紅,就知道他處於盛怒之中,生怕他再沖動做出什麼難以收場的事,便趕緊拉住了白巽的手。
她沉聲道:“巽兒,不可以對餘美人無禮,還不趕緊坐下。”
轉過身,鄧婕妤又看了眼餘露儀。
她突然一拂衣袖,柳眉倒豎,呵斥道:“餘美人,你可知後宮嬪妃隨意杖斃秀女是何等大罪?秀女是為擴充後宮所甄選,以後也是我等的姐妹,是皇上的人,即便犯了什麼錯,也該由慎刑司處置,輪不到你在後宮濫用私刑。”
“可那趙芙然偷的是妾身的東西,而且她自己已經承認行竊罪行。妾身不過是想打她幾十板子以作懲戒,孰料她那麼不禁扛,不過二十板就死了.......”
餘露儀還作勢露出可惜的表情,“入宮前,哥哥曾與妾身說過,後宮裡總有手腳不幹淨之人,如若遇到,決不能手軟。今日她偷的是妾身的鐲子,萬一,明日偷了聖上的摺子,可如何是好?”
“放肆!”鄧婕妤大喝一聲,“既入了宮,便該遵守宮規,而不是聽你兄長的。即便你的兄長是我朝數一數二的大將軍,在戰場上立功無數,那也只是軍事上的領袖,他說的話雖有分量,但萬萬不可用在後宮之中。你入宮時間雖不長,但當初也應是和姑姑們學了宮規的,要知道後宮私自用刑,必須請示皇後,敢問餘美人,皇後可知此事?”
鄧婕妤平素總是臥病在床,很少在後宮走動,為人也低調和煦,餘露儀只當她是個紙老虎。
可她如今一發威,句句在理,倒是壓得餘露儀半句話也爭辯不出來。
“撲通”一聲,餘美人跪在地上,淚落如珠連。
她泣不成聲地求著鄧婕妤:“姐姐,此事是妹妹莽撞了,妹妹原本也只是想教訓那小秀女一番,無意要了她的性命。還求姐姐莫將此事稟告皇後,放過妹妹一回,日後姐姐有難,妹妹必助之。”
鄧婕妤輕嘆口氣,又憐愛地扶她起來。
她握著面前淚人的小手,語重心長道:“你年紀尚輕,入宮又不長久,難免會犯錯,知錯能改就好。”
餘露儀心知,鄧婕妤這是願意放過她,於是臉色一喜,誠懇認錯:“姐姐,妹妹記住了。”
縱使五殿下已經冷若冰霜,鄧婕妤還算強行拉著他出了合歡宮。
她遣散了宮女太監,替巽兒整了整衣冠。
“巽兒,母妃知道你心裡怨我,為何不整治那餘美人。”
白巽別過頭,冷淡道:“兒臣不敢。”
“巽兒。”鄧婕妤雙手撫上他緊繃的臉,自己眼裡含著淚花,“你可知餘露儀為何去年臘月入宮,今年六月便被賜封為美人嗎?”
後宮之中,除皇後外,定製十四等:昭儀,婕妤,經娥,容華,美人,八子,七子,良人,長使,少使,五官,順常,無涓。
十四等之外,還有上家人子、中家人子,皆視鬥食。
鄧婕妤問:“尋常女子從家人子升為良人尚且要花費數年,有許多家人子更是一生都沒有機會受封。而她餘露儀,不過一年,便從家人子升為五品美人,你可知是為何?”
白巽沉默,他不是不知道餘美人身後的背景,只是情急之下並未考慮這些。
“除了三皇子手中握有兵權,我朝的大部分兵權都集中在了餘戰手裡,那楊將軍、李將軍,看似與餘家毫無瓜葛,可誰不知道他們都是餘戰暗中提拔上去的?”
鄧婕妤的見他沉默不語,便將話挑得更加明:“聖上敬餘戰亦懼他,對待餘戰唯一的親妹只能寵,不能貶。別說我今日將這事稟告皇後,即便是傳到皇上那裡,她餘美人也不會受到半點責罰。”
“反倒是你。”鄧婕妤語鋒一轉,落在白巽身上,“你今日沉不住氣竟然對餘美人兵刃相向,你可知這如果傳到你父皇耳朵裡,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嗎?”
白巽動了動唇,垂眸道:“是兒臣魯莽了。”
“巽兒,母妃不論那趙芙然與你是何關系,你都不該為了她將自己置於險地,更不能為了她與餘家結仇。你不能愛上任何一個女子,否則,你的心血,就都白費啊!”
聽著母親的諄諄教導,白巽眸子暗了暗,他說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那人與兒臣無甚關系,只不過,兒臣有一重要物件落在她那裡。”
鄧婕妤對這個兒子是非常瞭解的,他從小到大都表現出色,即便是再貌美的女子擺在他眼前,他都能無動於衷。在他眼裡,只有一個女子有利用價值,他才會接近她,取悅她,否則,她什麼都不是。
鄧婕妤頷首,滿意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既是有重要物件落下了,便趕緊去尋罷。人雖死了,屍體還在亂葬崗,趕緊派人去搜一搜,或許能找到。”
聽到“屍體”二字,白巽心髒猛地一疼。
他垂首遮掩住眼神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向母妃拱了拱手,然後大步離去,頭也不回。
伊人已逝,情何所依?
落日餘暉慼慼然地灑下,給朱紅色的宮前鍍了一層金光,男子挺拔的身影,被越拉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