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是熟人,其實是我單方面決定的,也許黎冰兒並不想把我當作熟人。
她怨恨我,憎惡我。我也不遑多讓。我和她的相處談不上愉快,總是一方滔滔不絕,另一方惡毒譏諷為結束。
雖然沒有肢體上的衝突,但是,毫無關係的男女,僅僅依靠他們面部的神情,就能看出他們相處得有多不好了。
黎冰兒渾身溼漉漉地站在昏暗的燈光下,倔強地抬起腦門,她看到我,眼裡卻帶著些祈求和惶恐的意味,我怎麼樣也不能拿她出氣。
雖然我不喜歡她。
“她漂亮嗎?”“青蛙”導演忽然嘴角上揚。
“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孫越山讚揚道。
這兩人雖然說的是同樣的詞,但背後含義大有不同。我很厭煩圈裡的一些毛病,可又不能明說。黎冰兒用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我,那是介於小鹿與狐狸之間的眼神,而我知道,隱藏在這冰冷冷的白皙肌膚下,是盤旋在佈滿藤蔓的石頭上的吐著紅豔豔的蛇信的毒蛇。
我無需見識她那閃著寒光的毒牙,在這個圈子裡,輕信的代價是很大的。
“大神,你覺得我漂亮嗎?”黎冰兒似羞似怨地問道。
她擠出一抹笑,笑吟吟盯著我。
瞬間一股冷氣衝上我的脊椎,我看也不看她一眼。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除了小胖,還有一些從公司來的助理,劇組的員工多半以職位稱呼人。
我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雖然我不是滿腦子搞理工、不擅長和女性交流的那種男人,但我的確無法和她熟絡。
嚶嚶嗡嗡的談話聲在滿是熱鬧的堂內此起彼伏,像是笑聲,又像是哭聲。
雨滴順著瓦楞往下流,村主任的母親睜著浮腫的眼,面無表情地立在拐角。
黎冰兒露出她那張漂亮的臉,任何一個生著眼珠子的男人,都會對這張臉產生衝動。
我生起警惕之心,她站在原地,撲扇著眼睫毛,樣子楚楚可憐極了,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回應。
我不想和她牽扯上任何關係,於是對兩位導演道:“來了多少人?晚上屋子夠睡嗎?”
薄寶寶瞬間失去笑容。
他也愁容滿面了。
這雨一時半會不可能停歇,員工互相挨著睡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塊,分佔了幾個大廂房,男人只能在大堂裡,將桌子搭一塊,當作床地睡了。也有睡睡袋的,後半夜倍感嚴寒。幸而村主任鎮定自若,從倉庫裡取來茅草,讓我們感受到古裝影視作品中席地而眠的滋味,不得不說,有乾草擋著,既護風,又保溫。那村主任和我閒聊時笑稱,說過去窮,冬天穿不起棉襖,就多穿幾件單衣,用褲腰給拴了,夾縫塞了稻草,也能稍許抗寒。
此間種種皆是我從未見過,從未耳聞的,不由瞠目結舌。老王睡得很香,吊馬燈在樑上晃盪,幾個員工打算值夜,看護行李不丟失,就拿了撲克在昏黃的燈光下打牌。
這山裡頭訊號不通,玩牌是最好的消遣手段。
我通常不太攔著員工玩牌,只是別賭博。我痛恨在我的劇組裡賭錢,這一旦出事了,就麻煩大了!
“來一根?”村主任從口袋裡摸出紙卷的葉子,“自家曬的!”
我搖手拒絕了。
村主任見我拒絕,又推諉幾下,自己拿著煙抽了,那煙霧在堂屋的頂端飄來飄去,白茫茫一片。
如果是平時,我也就說出勸阻的話了。
可當時我心也煩,就沒多說。外頭雨水噼裡啪啦響著,包陽陽跑來跑去檢查了好幾遍裝置,總算睡著了。他睡得呼嚕聲很響,大堂裡面好幾個人無眠,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與螻蟻相差無幾。
黎冰兒忽然從廂房門後面偷偷冒出腦袋,看我和別人說話,她見村主任站在一旁,終於猶豫著回去了,至此那道若有若無掃在我臉上的視線也消失不見了。
老婦又走過來,乾巴巴的嘴唇蠕動著,又說了幾句話。村主任彈彈捲菸上的菸灰,道:“把湯放五更雞上吧,天黯了,你也睡吧!”
風驅散了山澗的霧氣,雨水終於在三四點左右停歇了。
我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和老王去山上踩點拍攝的地點。
一出門,就看到薄寶寶在院子裡晃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