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撫如緞墨發,太鴻坦言自個兒失勢,朝不保夕,給不了面前的少女閑適生活,甚至可能牽累於她。但情字,本不知所起。察覺之時,已然深重。兼之適才,媔媔訴衷腸,確鑿這小不點兒,當真同他兩情相悅。故不願再按捺心中那抹悸動已久的情愫。
“往後,便在這昆侖白首到老。”
至於熠輝常言,傷愈後,殺回六合宮,奪回四洲共主之位,非他所願。
“太和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利,予他便是。”
本便對予奪生殺,執掌四洲,興味索然。而今確定彼此心意,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便成親可好?令少女如墜五裡霧,這是唱的哪一齣?被暗慕已久的男子牽著,走出溶洞。依從故鄉化州的規矩,跪在雪地裡,拜完天地,還是茫然無措。懵懵懂懂,直至名副其實,成為上君的妻,方有實感,天下貴女何其之多,怎就不嫌棄自己的樣貌,納她為婦?次日起身,往那溶洞深處的山泉洗漱,依舊雲裡霧裡,直至臨水自照,察覺周身有異,忍不住驚撥出聲。
“何事?”
本在石榻上睡得極沉的男子感知靈能異動,驀然睜眼。循跡而至,便見自己的小妻子臨水自照,侷促難安。微微一怔,透過穿越石隙映入洞中的陽光,隱見泉水映出的面容之上,牛鼻不知何時悄然蛻化。
端正秀氣,眉目如畫。
憶及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龍族長女少綰,太鴻尋思妻子此間的樣貌,倒是同其長姐有幾分相似。
然,更美。
莞爾,扶起面上未見絲毫喜意,反而惶惑難安的妻子,垂首,望向光潔如玉的雙臂。連身上的龍鱗都消退殆盡,暗忖少時在化州,隨族老研讀醫書,確有陰陽調和一說。雖不能確鑿先天不足的妻子一夜之間化形,是何緣由,但大抵同自己有關。
“涬氣。”
天地之初,最是精純的源力。笑睇無所適從的妻子,告之昨夜,許有涬氣渡入她體內,補足本元,方才化形完全。
“算是意外之喜吧。”
本不知落魄後,一無所有的他,可予妻子何物,作為彌償。但意料之外,因涬氣,得見她化形完全時該有的模樣,甚好。
牽起妻子的手,信步而出。於這洞天福地,長相廝守,亦乃他太鴻最大的福分。仰望雪霽初晴,春光明媚,清雋男子面上的笑意,又溫柔了幾分。不過,轉首,遙見低首立於雪地,滿身素白,似同天地融為一體,默然靜候的熠輝,怔了一怔,淡淡告之,昨晚對媔媔表明心跡,隨即成親。
“往後莫提回六合宮尋仇的事兒了。”
雖覺對不住親信滿腔熱忱,但坦誠相告,他志不在此。熠輝輕嘆。雖知主上性情淡泊,彼時承那共主之位,亦不過是天下初定,需有尊者制衡諸族。但要他接受惡行昭彰的太和統禦四洲,委實不甘。有意再勸,卻在抬首,觸及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清麗面容時,驚震失語。
“確是媔媔。”
個中情由,三言兩語道不明。熠輝頷首:“見過君後。”
不論內情如何,此間當是依禮,對那秀雅絕俗,好似改頭換面的少女,叩首行禮。媔媔亟止:“使不得。”
太鴻亦道,既非四洲共主,亦無意折返須彌山,那麼從今往後,彼此間無須君臣相稱:“你是我摯友。”
情同手足,遠勝過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令熠輝百感交集,終是在觸及近旁女子那雙隱露祈盼的美眸時,化作一聲長嘆。
“您永遠是我主上。”
有些禮制,僭越不得。
思及昨晚酒醒後,在洞口看到上君同媔媔相擁,朝夕相對而生的那抹朦朧情愫,戛然而止。
垂首:“從今往後,君後安危,亦為熠輝之責。”
上君無意討逆,那麼戍守昆侖,保主上夫婦無恙,便是他熠輝餘生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