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殊不知,鍋範仲淹早就跳了出來,而且也消停了,正冷眼看著“螞蟻”們在鍋上亂躥。
而陳執中哪知道範仲淹心中所想?
反倒被範仲淹的笑意,惹出了一絲火氣,冷聲相譏道:“放下?即以放下,何必置名節於不顧,寧可脅迫官家,也要回京師鬧上一鬧?”
“難道範公真的認為,此次回京還有勝算不成?”
……
“勝算?”範仲淹笑意更深了。
“讓相公操心了,老夫可不是為了什麼勝算而來。”
不等陳執中發聲,範仲淹臉色一變,懇切道:“昭譽兄,不得不說,今日站在這裡,老夫確有不甘,因為我是失敗者。但是新舊之爭已是定局,十個範希文也扳不回來了,而且老夫此刻也不想扳回來。”
“你……你什麼意思?”範仲淹的肺腑之言反倒讓陳執中有些迷茫。
範仲淹搖頭苦笑,然後學著剛剛陳執中的樣子,整冠躬身,長揖不起。“當年昭譽是對的,新政利國卻不可輕進,老夫……錯了!”
陳執中猛地倒退兩步,就連李秉臣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範仲淹?這是那個剛正不阿、寧死不折的範希文?範仲淹什麼時候說過自己錯了?
“你?你要幹什麼?”陳執中徹底失態。一個耿直的範仲淹不可怕,一個能屈能伸的範仲淹才讓他不寒而立。
範仲淹悠然一嘆,“老夫老了,爭不動了,朝堂上的事情就拜託諸公了。我要去尋找另外一條興國之路,希望在有生之年有所斬獲。”
說完,範仲淹向呆愣的陳執中一拱手,大步向前走去。
陳執中僵在原地一語不發,良久方聽見身後的範仲淹若有若無地吟道: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
謂我何求!!”
直到範仲淹和李秉臣消失在廊道盡頭,陳相公依然沒有反應過來。
範希文這是何意?難道辭官是真的?
陳執中的舉動沒能影響範仲淹,反而讓他心懷大開。
只是一到福寧殿,範仲淹不由又心思沉重了起來。
那裡,大宋的皇帝趙禎正在等他,而且這次的陣仗還是範仲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福寧殿前後兩殿,後殿自然就是趙禎的寢宮,而前殿則設有正堂和書齋。正堂乃是皇帝召見內臣,偶爾會見朝臣的地方,而書齋則供皇帝辦公之用。
李秉承帶著範仲淹進了福寧殿,不在正堂候見,卻直接引著他進了旁邊的書房。範仲淹一進去,就見趙禎伏在桌案之上起筆批閱著奏章。
範仲淹急忙上前一步,整冠躬身。
“臣參見陛下!”
趙禎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範卿來了……”說著,放下筆卷,繞出書案親自把範仲淹扶了起來。
“範卿又清減了不少,要多注意身體啊。”
範仲淹被趙禎扶著,不由心頭一熱。他很清楚,趙禎之言並非是須臾收買之辭,而是發自內心的大仁大善。
“讓陛下勞心了,臣還算康健,倒是陛下莫要因公廢私,怠慢了身子。”
趙禎比之兩年前看上去蒼老了不少,發髻之中竟隱有銀絲流現。要知道,這位大宋君王還不到四十歲,正是春秋正盛之年。
“朕的身子,範卿當是瞭解的。”趙禎笑道,“注不注意並無分別。”
“……”範仲淹一陣沉默,官家體虛,不算是什麼秘密。
趙禎引範仲淹在桌邊坐下,範仲淹這時才注意到,桌上已經擺好了酒食,怕是早就準備好,就等著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