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覺的自己也算是一大把歲數了, 早些時候行動方便, 也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人,可從來沒一個人能像蔣韓蓉這麼會折騰, 這女人張口閉口就能叫她心肌梗塞。
蔣韓蓉還在拿著匕首剁蘿蔔,咔哧咔哧的聲音配合著窗外雪花飄飄, 在這寒冬冷寂的時節裡莫名有些滲人。
春江捋著袖子, 半蹲在身後的江水邊,滑涼的春水穿過指縫連著心中的燥意也一併洗滌幹淨了,她再次鬥志昂揚, 冷笑道:“這幾日忙著睡覺還沒恭喜你呢, 再過不久就該是八抬大轎入主東宮了。”
蔣韓蓉將匕首放下,雙手捧著碎蘿蔔, 幽幽道:“哎,我可是一點兒也不高興。”
她長發披散著,因方才沐浴早卸了脂粉,淡粉的雙唇輕抿著, 周身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憂愁,“你知道為什麼嗎?”
春江:“大概是因為你有病吧。”沒錯,這個女人就是有病!
蔣韓蓉把蘿蔔掃到一邊兒, 拿了手絹兒捂著嘴咯咯直笑, 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她又扯了扯嘴角,長睫下的黑眸裡氳著水霧,抹了抹眼角, 哀哀道:“你說的對,我已經病入膏肓了。”
春江:“……呵呵,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蔣韓蓉又裝模作樣地擦掉淚水,一個人玩兒的開心,春江心裡卻是想罵娘,她寧願對著遙遙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亦或者是花月也好,也不想和現在這個蔣韓蓉共處一室!
年宴過後南書院便不再開課了,一直被課業緊箍著的皇子們總算是松緩了下來,對於傅容來說放假還是不放假其實沒什麼兩樣……反正他都是要在床上度過的。
大概是因為在烏暄山巔從來沒見過雪的關系,楚意個人挺喜歡下雪天,白日裡人多不好出去,每到深夜總要出去看看,坐在高閣簷頂看寒風捲起雪花落在地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冬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轉眼間便是春回大地。經過好幾個月的修養傅容總算痊癒,繼續早入南書房,夜間歸北苑的日子。
春末夏初天氣還算涼爽,日頭不猛溫度不高,十八是個好日子,按著聖旨,蔣家嫁女,東宮娶妻。
太子成婚,娶的又是蔣丞相的嫡長女,聲勢浩大舉城同歡,就是身在北苑的楚意都隱隱能聽見遠處飄來的嗩吶聲。她坐在窗前的矮凳上,微微推開了一條細縫,外頭不見人,只院牆上停著一排麻雀,正悠閑地抖著翅膀。
蔣韓蓉和春江進宮了。
她得抽個時間去東宮一趟才是。
太子傅熙德才兼備,入朝不過兩年便頗有聲望,他只要不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基本上沒有皇子能威脅到他的儲君之位。傅熙一向照顧傅容,他們倆算是所有兄弟關系最好的,礙著傅熙的面子,婚宴上傅容也遭人敬了不少酒。
五皇子長傅容兩歲,前幾日剛剛在吏部領了差事,他母親韓妃又是如今宮中尚算得寵的嬪妃,心氣兒自然比一般的皇子要高些。
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眼中滿是惱恨。
他母親韓妃和冷宮裡的雲妃素來不對付,他和傅容也互相看不順眼,冬日馬場的事故就是為了出出心裡頭的惡氣,沒想到他和母妃竟然陪著那小子在床上躺了幾個月。
他也懷疑過是不是傅容動的手,可查來查去連根毛都沒查出來,再說傅容自小生在冷宮根基薄弱,似乎也確實沒那麼大的本事叫他母妃也遭那份罪。
意外……五皇子心裡頭是相當不舒坦,該叫他自認倒黴?
“七弟,來喝一杯?”五皇子攔住路過的傅容,抬了抬手中酒杯。
傅容雖比五皇子年歲小,但個子卻是比他高出了小半個頭,個頭高總是能顯得更有氣勢,再加上他在外面的時候又喜歡像在冷宮對雲妃那樣擺著一張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臉,這氣勢又漲了不少。
傅容微微低眸,將手中瓷杯輕附雙唇仰頭一飲而盡,亮了亮不剩滴酒空杯,“我先幹了,五哥隨意。”
他繞過攔路的五皇子,去了太子跟前。
五皇子看著其樂融融對飲的兩人,哼了一聲,陰著臉喝了幾杯酒便藉口散酒意去了外頭。
傅容和太子說話的時候也分了幾縷心思在五皇子身上,見他面黑如墨,不由唇角微動,他的五哥可千萬不要又生出什麼壞心思。
傅容垂著眼瞼微的一笑,花月姐姐講究公平,喜歡一以報一,以二報二,他可不是那樣的人呢,總得雙倍償還,十倍相付才能顯現得出誠意不是嗎?
“在想什麼?”傅熙溫聲問道。
傅容舉杯,答道:“沒什麼,只是喝的多了些,頭有點兒發暈。”
夜漸漸深了,好些賓客都散了,傅容又說了些恭喜話,方才套上瑩草遞來的薄披風告辭。
外頭飄著小雨,太監在前頭提著燈,瑩草在身邊打著傘,傅容一路無言,走過了桃玉軒突地頓住腳步,接了太監的燈籠和瑩草手中的傘,“我自己一個人走走去去酒意,你們先回北苑去吧。”
一行人告退,傅容待他們走遠轉了個方向緩步獨行。
冷宮外頭把守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傅容轉了一圈兒也沒見著人,他推開大門進去,正好和在院子裡轉著轆轤從井裡打水的小太監撞了個正著。
那小太監見著他連忙請安,“七殿下怎麼這麼晚過來了?”